撰文/吴鲲生
我们一旦有了意识,就会感到孤独。
我们无论在身体上、情感上和智性上,都需要别人。
没有别人,我们无法认识事物,甚至无法认识自己。
——C.S.鲁益师(C.S.Lewis)《四种爱》
立绪出版社 1998 (译文略经修改)
模仿是最原始的学习
“别人重要”不是石破天惊的论点,如果不留心,鲁教授这句话可能不会引起太大回响。
但我是先读了《天生爱学样》这本探讨神经科学的书,才看到教授的说法。因此,我愣了一下:鲁教授的学问真的那么驳杂?我心里不禁问:为什么他总是走在时代尖端?
1970年,美国心理学家梅尔泽夫(Andrew Meltzoff)作了一个实验,发现初生婴孩有模仿的本能。梅尔泽夫的实验对象是出生41分钟的婴儿,之后将其每一分钟的表现都记录下来。他的实验结论是,初生婴儿能做一些基本的手和脸部表情的模仿,梅尔泽夫因此主张这个模仿机制应该是天生的,婴儿出生时就在大脑里了。[1]
梅尔泽夫的实验具有革命性,因为过去的主流观点认为婴儿要到两岁才会模仿——这是发展心理学界大师皮亚杰(Jean Piaget)提出的。皮亚杰学派认为婴儿透过学习才会模仿,但是梅尔泽夫的实验显示婴儿是透过模仿来学习的。
1992年,意大利神经生理研究团队用猕猴作实验,发现猴子“看”到别人拿东西吃的时候,它大脑中“做”那个动作的区域,虽然猴子只是“看”,竟然和“做”动作时一样有反应(“活化”起来)。这个发现表示,猴子的大脑中有一个触动同理心和模仿的机制。
研究团队进而在人类大脑中发现同样的机制,之后取名为“镜像神经元”(mirror neurons),意思是大脑中有“镜子”,这“镜子”能不费力地抓住听到的声音和看到的画面,而后模仿、储存,然后在恰当的时刻表达出来。研究者主张:“模仿是最原始的学习”。
神奇的是,镜像神经元可以同时登录两件事,打破了被动认知与主动表达中间的藩篱。
助人者的幸福指数更高
人类“笑”的动作是最能说明“自我”和“他人”互动的例子。比如生活中,我们常发现婴儿微笑,母亲也微笑;看到别人笑的时候,我们会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鲁益师也许料想不到,他去世之后,脑神经科学家竟然能从人类的“生理结构”来呼应他的哲思:“没有他人?何来自我?”人类“透过模仿,了解别人,进而了解自己。”[2]
尽管镜像神经元的理论提醒我们:人不是孤岛,人是相依而存的。但务实地说,人类社会离互信、安居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人与人之间会猜疑、会欺诈、会中伤。
有没有让人振奋的例子?
一个从小想当水手的美国孩子,高中一毕业就去北边的阿拉斯加伐木存钱,因为他想先环游世界两年再念大学。
打工时,他和朋友听到狼的嗥叫声,四处搜寻,发现是只母狼,脚被补兽器夹住,正在哀鸣。他们想帮忙解开捕兽器,但是母狼很凶,他们不敢靠近。接着发现母狼在滴乳,这表示狼穴中还有小狼。
两个年轻人费了很大力气找到狼穴,把四只小狼抱来母狼处吃奶。他们把食物分给母狼吃,以维持它的生命。
一直到第五天,喂食的时候,母狼的尾巴稍微摆动。他们知道母狼对他们开始信任了。又过了三天,母狼才让他们靠近,把捕捉夹松开。母狼自由后,舔了年轻人的手,也让他替它的脚敷了药,才带着小狼走开,一路频频回头瞻望。
高中毕业没多久的美国男孩坐在大石头上,沉思过去一个多星期发生的事。他想,“如果人能够让凶猛的野狼靠近来舔手,成为朋友,难道人不能让同为人的另一个人放下武器成为朋友吗?”他决定以后先对别人表达诚意,因为从这件事中看到,先释放出诚意,对方一定会以诚来相报。
年轻人在阿拉斯加砍了半年多木材,按计划环游世界,回美国念完大学,当了工程师。他在公司里以诚待人,先假设别人都是善意,也从这个角度来看同事的行为。他还主动帮人,不计较小事,结果公司每年都将他往上升一级。最重要的是,他每天过得很愉快,帮助人的是会比接受帮助的人快乐得多。[3]
友谊是人性纯度的测量计
世界是万花筒,但我们每天从媒体上会看到很多“反面”例子。所以在以诚待人的同时,要从古圣先贤撷取智慧。比如耶稣在世时说,待人处世要“灵巧像蛇,驯良像鸽子”(参《马太福音》10:16)。我见过热情的朋友初次与人见面,立刻掏心掏肺,这样“不设防”,很容易招致受骗。
大陆作家余秋雨在其《君子之道》一书中写道:“文化的最终成果是人格,集体文化的最终成果是集体人格。”不只如此,个体与群体之间会相互影响,在不完美的社会中,如果成熟友谊的品质和数量渐增,会使社会多一分率真;反过来也一样,互信度成长的社会让人放下戒心,比较敢和朋友相待以诚。
***
圣经记载,上帝造人不是单造“一”个人,而是造男人,又造女人。香港学者余达心引申:“这表明人必须在人与人的关系中表达自己,也在关系中成全自己。”[4]
友谊,既神圣,又草根。它是上帝所赐的礼物,同时是你我人性纯度的测量计。
注
[1] Marco Iacoboni,《天生爱学样》,台北:远流,2009,页62-63
[2] 同注1,页35,113,158
[3] 洪兰,《欢乐学习,理所当然》,台北:天下文化,2004,页70-73
[4] 吴梓明编,《公民与公民教育》,香港:崇基学院神学组,1987,页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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