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保护我们幽暗的心不至僵冷,在看着黑熊的伤口时还可以因为羞愧而破碎。
文/那 鸿
2002年2月23日下午,为了“试验熊的反应能力”,一位大学生将硫酸泼向北京动物园里的五头黑熊。这一举动不仅改变了受害的熊和这位学生及其家人的生活,在社会舆论界也一度引起了从动物保护、法制、教育、伦理等各方面广泛的反响和讨论。
那时我曾愤怒地问道:向动物园里的黑熊泼硫酸是什么样的罪行呢?
这是在践踏人之为人的一点最宝贵的东西,是对他自己在内的每一个人灵魂的侮辱……
——然而,我是谁,可以定别人的罪呢?当我捡起一块石头想要扔过去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不是清白的,自己的心不是无辜的。
如果给我勇气面对自己的内心的话,那里面也许藏着比硫酸更狠的东西。
有人说,该追究责任的不仅仅是那位学生一个人,长久以来对动物权益意识的淡漠、高等教育中的缺失、家庭婚姻破口对下一代人格的影响……
也许还有更多更深的原因。
在为保护藏羚羊奔走的那些日子里,我曾经在日记里写过:只有藏羚羊是无辜的。
只有被泼硫酸的熊是无辜的。
而我所有的只是呼求祈祷的权利,为熊为人为自己:
请保护人类。保护泼了硫酸和还没有泼的人们。
上帝造人也造熊。不是所有的动物我都喜欢,但我不能不承认,所有的生命形式都很奇妙,一种令我自觉渺小的奇妙,要用赞美诗来形容的奇妙。
一个向熊泼硫酸的人不是不喜欢熊的人。
一个向熊泼硫酸的人是把熊当成“物”的人。
熊对他而言无所谓喜欢不喜欢,熊是一个无足轻重的“It”,可以是实验的材料,解剖的物件,挖掘科研价值经济价值的“物”。
——唯独不是生命,要以生命所配得的一切来对待的生命。
在一个新“三位一体(全知的科学、全能的技术与至善的经济发展)”统治的时代,一个进化论假说与科学主义施行霸权的时代,这样的事是可能的,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顺理成章的。泼硫酸的与被泼硫酸的也许都是牺牲品。
我们常常在侮辱其他生命的时候侮辱自己。
我把“你”当成“物”的时候,我也变得不像人。
请保护人类,保护人类脱离侮辱自己的手,奴役自己的锁,伤害自己的刀。
请保护我们幽暗的心不至僵冷,在看着黑熊的伤口时还可以因为羞愧而破碎,若不然,有朝一日在末后审判的台前,我们要怎样面对创造主的义怒与无辜者的目光呢。
据说那时清华大学学生会曾在校园中发起募捐,打出条幅:“我们错了,救救熊。”
而我在一年前和现在想说的仍是:救救我们。
作者现住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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