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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怆年代,我选择一条窄路——90后前媒体人的“润”与“信”/树溪

在我非常喜欢的一档节目《反派影评》中,主播波米如此勉励听众,“润出去的,落地生根。留下来的,不做伥鬼。”落地生根,也成为我开启人生新阶段的方向之一。

 

文/树溪

 

在伏地魔快要卷土重来时,邓布利多对哈利·波特说:“黑暗和困难笼罩着前行的道路,很快我们就要在正确和容易之间做出选择。”

对于“润”这个议题,在我们最终找到信奉终生的信仰前,某种程度上,每个人也都要做选择。它不仅仅是物理空间的迁移,更承载着心灵的寄托。

 

1

又是春天了。

人们似乎很难想起2022年此时,在经历或在社交媒体上看到的是一个怎样残酷的春天。从被铁链锁住的女人,到寂静无声的上海,那只是折磨人的荒诞的2022年的开端。而当叶子再次冒出新芽,人们说,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吧。

在某种程度上,“润”这个词也就这么过去了。

2022年3月初,一位此前计划先润去东南亚的朋友告诉我,她下不了决心。去年11月,她和朋友到亮马桥散步,声援白纸运动。很快被警察登门问话查手机。那时,她已经找到中介准备好润的路线方案,就差付钱。

随之而来的是封控政策转向,人们开始慢慢回归正常的生活。春节期间,朋友回了家,见到年迈的爸妈,她原本坚硬决绝的心一下子又柔软起来。“真的好难,太多割舍不下的东西。”

对很多人来说,若非形势、环境逼迫,谁愿意背井离乡呢?家人的牵挂,好友的羁绊,熟悉的食物味道,还有浸润已久的母语文化……润,多少带有些被迫逃离的色彩,和本地发生的重大变故、天灾人祸联系在一起,例如地震灾荒、仇杀战乱、政治逼迫……

同时,它似乎也是一种特权。并非所有人都能有说走就走、说润就润的自由。除了情感、文化上的割裂,学历、金钱还有未来的职业发展,都是赤裸裸的必须考量的现实。

不论是在一定程度上切断与过去经验的连接,还是面对未来的种种不确定性,润都意味着,承担勇气和付出代价。

 

2

由于女友在美国,加上对中国越来越逼仄的言论空间的不满,2019年底,我决定润。虽然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导致无法成行,但在2021年疫情相对缓和的窗口期,我还是顺利拿到F1签证来到美国。

决定润的时候,我已经大学毕业5年,正在一家财经媒体做采编。尽管事业处于上升期,但越来越恶劣的媒体环境让人想要逃离。

一方面,政治上的高压以至于不少选题无法触碰,更多的执行宣传要求的“规定动作”,更少地报道自由,产生撕裂。另一方面,在所谓“全媒体”的概念下,行业越来越注重流量而非质量,几乎是7*24小时的工作节奏导致身体、生活全面溃败。

这种环境下,逃离带着某种快感。我记得穿着人字拖去公司拿离职证明的那个午后,悠闲地望着路边水果店门口和进站出站的公交车。想着在多数人的多数时间里,生活就像那辆公交车,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在固定的位置,沿着固定的路线,像一个循环往复的圈。

当你跳出这个循环的圆圈,当你摆脱那种墨守成规、一成不变的生活时,最先感受到的是畅快和松弛,像在水底待了许久冒出海面呼吸的鲸。

但很快,焦虑袭来,带着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我即将前往一个陌生的国度学习工作生活,我能顺利完成学业吗?我可以留下来找到合适的工作吗?即便找到工作,那曾经的新闻理想,母语写作的土壤又该去哪里寻找?更关键的是,我费劲润到他国,所追求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想成为的人,想过的人生究竟是什么样的?

那时候我对朋友说:“选了一条窄路,一条自己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路,通向哪儿会遇到什么人,统统不知道。”

 

3

迷茫和焦虑时时将我吞没,直到我遇见上帝的那一刻。

作为一个在中国出生长大接受教育的人,我对宗教的态度,基本可以用孔子的话来概括,“敬鬼神而远之”。在来到美国之前,我从没有去过任何教会。

我不认识上帝,但冥冥中他竟眷顾我。

我的女友是位基督徒,为了解她的信仰,到美国后我便开始参加她所在教会的团契和礼拜。巧合的是,我自己在网上租的房子,室友恰好是同一间教会的长老。在他们的引导和支持下,我开始阅读圣经,思考我生命的价值和信仰的意义。

此前的新闻专业训练让我站在不同的立场观察和思考,并促使我追求真相,并质疑一切,拥抱各种潜在的可能性。但从校园到职场,从自己的现实生活到别人的人生故事,所谓的可能性,是否只是掩饰自己的空虚。那是我焦虑的根源,一个毫无信仰的虚无主义者。

身处异国他乡,在人生的转折点,这种失丧和虚无尤其汹涌。而耶稣说:“人子来,为要寻找、拯救失丧的人。”(《路加福音》19:10)“你们从前好像迷路的羊,如今却归到你们灵魂的牧人监督了。”(《彼得前书》2:25)

当我这只迷途小羊被主寻回,我的心在基督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安和休憩。这是属灵生命的磐石和永恒的避难所,是属世生活的变化、物理空间的迁移,都不可撼动的国度。

 

4

圣经里也记载了许多关于润的故事。例如亚伯兰受呼召出吾珥,摩西带领以色列民出埃及,等等。

不过,和我们在诸多历史篇章和现实中看到或经历的润不同,信心之父出吾珥,在本地并没有受到逼迫,而且从属世角度看,几乎是不可理喻的。当时的吾珥位于两河流域的肥沃地带,是迦勒底地区的首都和商业中心,城市发达,社会繁荣。

75岁高龄的亚伯兰带着全家离开吾珥前往迦南地,是主动从文明城邦走向蛮夷之地,从富饶沃土走向贫瘠荒漠,从安居乐业走向颠沛流离。任何一个“聪明”人似乎都不可能做出这么荒唐的决定。

但在安逸繁华、偶像林立的吾珥和上帝所应允的迦南地之间,亚伯拉罕选择了后者。他怀着信心,义无反顾走上了那条上帝所应许的道路。这是一条信心之路,也是重回天家的路,是人在世上最深切的祈盼。

在告别故乡的那一刻,在旷野的帐中露宿时,在半夜惊醒时分,亚伯拉罕是否会再次想起吾珥那个温暖的家?我无意去揣度他的心境。对于我们大多数漂泊的游子而言,答案是肯定的。

“在列车越过边界的那一刻,我就像圣经里的老祖公罗得一样,知道身后的一切都是尘土和灰烬,一切都凝结成像盐一般苦涩的历史。”在纳粹德国吞并奥地利,大肆迫害犹太人的年代,奥地利犹太籍作家茨威格被迫离开故土。他在《昨日的世界》中这样记录下离开祖国时的绝望。

我们所处的时代,未必像二战前后那般黑暗。但就我自己的体会而言,却在某种程度上和茨威格感同身受:我们身后的故土被邪恶占据,所珍视的价值被野蛮地摧毁;而我们的前路如此陌生,如树木被抽去赖以生存的土壤。

尤其是在过去一年,当目睹熟悉的土地上正在发生一桩桩悲剧,当家人朋友遭受着各样的不公和恐怖的胁迫,我无法逃避那些呼声,而我又置身事外,无能为力,两手空空。

那是在润之后面临的,另一种悲怆。

 

5

主的声音再次提醒我,“你们往普天下去,传福音给万民听。”(参《马可福音》16:15)

我开始正视“肉身翻墙”这个事实,并基于这个事实思考人生的方向。主的命令是如此的明确,而“普天下”意味着世界上任何地方角落,都可能是我们服事的禾场,不拘泥于一地一国。关键在于,以澄澈的心和实际行动回应主的呼召,迈进适合自己服事的禾场。

实际上,操练自己、与邪恶争斗也绝不拘泥于一地一国。正如彼得警戒信众所说: “亲爱的弟兄啊,你们是客旅,是寄居的。”(参《彼得前书》2:11)不论我们身处何方,无时无刻不在打一场“属灵战争”,要与这世界非人的地狱般的人和事划清界限,并用慈爱和公义传讲福音。

在上帝的帮助下,我今年顺利拿到一份社区非营利机构的offer,开始在华人社区从事公民教育,与本地的华人建立连接。另一方面,通过寻找和建立社群,与在美国学习工作的留学生和职青们持续互动。在这片禾场中,努力跟随效法基督,活出新生命的样式。

在我非常喜欢的一档节目《反派影评》中,主播波米如此勉励听众,“润出去的,落地生根。留下来的,不做伥鬼。”落地生根,也成为我开启人生新阶段的方向之一。

不论润到哪里,找到真道,坚持真道,实践真道,生命就会“像一棵树栽在溪水旁,按时候结果子,叶子也不枯干。”(参《诗篇》1:3)

而主耶稣基督就是道路,真理,生命。(参《约翰福音》14:6)

 

作者简介:

树溪,1992年出生。前媒体人,种过地,当过兵,2021年受洗成为基督徒,目前在北美从事社区服务工作。

《 “悲怆年代,我选择一条窄路——90后前媒体人的“润”与“信”/树溪” 》 有 2 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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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 正如1992年出生的前媒体人树溪,在他离开中国前往美国的心路历程中所呈现的那些细微的疼痛和撕扯(https://ocfuyin.org/oc162-12/)。之前在中国做律师的尘土,他在美国西雅图已生活了5年时间。如今是卡车司机的他,回顾一路走来的最大感受,是“新移民体验过的孤独、困惑、语言、人生意义的思考、对父母亲友的思念、生活习惯等诸多挑战,我们都一样不少地经历着,或许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我没有什么值得借鉴的经验送给读者朋友,对我唯一的信念支持,是对救主耶稣基督的盼望。因此在美国生活遇到困难,也不会失望,因为父的国不在地上。”(https://ocfuyin.org/oc162-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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