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非常喜欢的一档节目《反派影评》中,主播波米如此勉励听众,“润出去的,落地生根。留下来的,不做伥鬼。”落地生根,也成为我开启人生新阶段的方向之一。
文/树溪
在伏地魔快要卷土重来时,邓布利多对哈利·波特说:“黑暗和困难笼罩着前行的道路,很快我们就要在正确和容易之间做出选择。”
对于“润”这个议题,在我们最终找到信奉终生的信仰前,某种程度上,每个人也都要做选择。它不仅仅是物理空间的迁移,更承载着心灵的寄托。
1
又是春天了。
人们似乎很难想起2022年此时,在经历或在社交媒体上看到的是一个怎样残酷的春天。从被铁链锁住的女人,到寂静无声的上海,那只是折磨人的荒诞的2022年的开端。而当叶子再次冒出新芽,人们说,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吧。
在某种程度上,“润”这个词也就这么过去了。
2022年3月初,一位此前计划先润去东南亚的朋友告诉我,她下不了决心。去年11月,她和朋友到亮马桥散步,声援白纸运动。很快被警察登门问话查手机。那时,她已经找到中介准备好润的路线方案,就差付钱。
随之而来的是封控政策转向,人们开始慢慢回归正常的生活。春节期间,朋友回了家,见到年迈的爸妈,她原本坚硬决绝的心一下子又柔软起来。“真的好难,太多割舍不下的东西。”
对很多人来说,若非形势、环境逼迫,谁愿意背井离乡呢?家人的牵挂,好友的羁绊,熟悉的食物味道,还有浸润已久的母语文化……润,多少带有些被迫逃离的色彩,和本地发生的重大变故、天灾人祸联系在一起,例如地震灾荒、仇杀战乱、政治逼迫……
同时,它似乎也是一种特权。并非所有人都能有说走就走、说润就润的自由。除了情感、文化上的割裂,学历、金钱还有未来的职业发展,都是赤裸裸的必须考量的现实。
不论是在一定程度上切断与过去经验的连接,还是面对未来的种种不确定性,润都意味着,承担勇气和付出代价。
2
由于女友在美国,加上对中国越来越逼仄的言论空间的不满,2019年底,我决定润。虽然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导致无法成行,但在2021年疫情相对缓和的窗口期,我还是顺利拿到F1签证来到美国。
决定润的时候,我已经大学毕业5年,正在一家财经媒体做采编。尽管事业处于上升期,但越来越恶劣的媒体环境让人想要逃离。
一方面,政治上的高压以至于不少选题无法触碰,更多的执行宣传要求的“规定动作”,更少地报道自由,产生撕裂。另一方面,在所谓“全媒体”的概念下,行业越来越注重流量而非质量,几乎是7*24小时的工作节奏导致身体、生活全面溃败。
这种环境下,逃离带着某种快感。我记得穿着人字拖去公司拿离职证明的那个午后,悠闲地望着路边水果店门口和进站出站的公交车。想着在多数人的多数时间里,生活就像那辆公交车,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在固定的位置,沿着固定的路线,像一个循环往复的圈。
当你跳出这个循环的圆圈,当你摆脱那种墨守成规、一成不变的生活时,最先感受到的是畅快和松弛,像在水底待了许久冒出海面呼吸的鲸。
但很快,焦虑袭来,带着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我即将前往一个陌生的国度学习工作生活,我能顺利完成学业吗?我可以留下来找到合适的工作吗?即便找到工作,那曾经的新闻理想,母语写作的土壤又该去哪里寻找?更关键的是,我费劲润到他国,所追求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想成为的人,想过的人生究竟是什么样的?
那时候我对朋友说:“选了一条窄路,一条自己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路,通向哪儿会遇到什么人,统统不知道。”
3
迷茫和焦虑时时将我吞没,直到我遇见上帝的那一刻。
作为一个在中国出生长大接受教育的人,我对宗教的态度,基本可以用孔子的话来概括,“敬鬼神而远之”。在来到美国之前,我从没有去过任何教会。
我不认识上帝,但冥冥中他竟眷顾我。
我的女友是位基督徒,为了解她的信仰,到美国后我便开始参加她所在教会的团契和礼拜。巧合的是,我自己在网上租的房子,室友恰好是同一间教会的长老。在他们的引导和支持下,我开始阅读圣经,思考我生命的价值和信仰的意义。
此前的新闻专业训练让我站在不同的立场观察和思考,并促使我追求真相,并质疑一切,拥抱各种潜在的可能性。但从校园到职场,从自己的现实生活到别人的人生故事,所谓的可能性,是否只是掩饰自己的空虚。那是我焦虑的根源,一个毫无信仰的虚无主义者。
身处异国他乡,在人生的转折点,这种失丧和虚无尤其汹涌。而耶稣说:“人子来,为要寻找、拯救失丧的人。”(《路加福音》19:10)“你们从前好像迷路的羊,如今却归到你们灵魂的牧人监督了。”(《彼得前书》2:25)
当我这只迷途小羊被主寻回,我的心在基督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安和休憩。这是属灵生命的磐石和永恒的避难所,是属世生活的变化、物理空间的迁移,都不可撼动的国度。
4
圣经里也记载了许多关于润的故事。例如亚伯兰受呼召出吾珥,摩西带领以色列民出埃及,等等。
不过,和我们在诸多历史篇章和现实中看到或经历的润不同,信心之父出吾珥,在本地并没有受到逼迫,而且从属世角度看,几乎是不可理喻的。当时的吾珥位于两河流域的肥沃地带,是迦勒底地区的首都和商业中心,城市发达,社会繁荣。
75岁高龄的亚伯兰带着全家离开吾珥前往迦南地,是主动从文明城邦走向蛮夷之地,从富饶沃土走向贫瘠荒漠,从安居乐业走向颠沛流离。任何一个“聪明”人似乎都不可能做出这么荒唐的决定。
但在安逸繁华、偶像林立的吾珥和上帝所应允的迦南地之间,亚伯拉罕选择了后者。他怀着信心,义无反顾走上了那条上帝所应许的道路。这是一条信心之路,也是重回天家的路,是人在世上最深切的祈盼。
在告别故乡的那一刻,在旷野的帐中露宿时,在半夜惊醒时分,亚伯拉罕是否会再次想起吾珥那个温暖的家?我无意去揣度他的心境。对于我们大多数漂泊的游子而言,答案是肯定的。
“在列车越过边界的那一刻,我就像圣经里的老祖公罗得一样,知道身后的一切都是尘土和灰烬,一切都凝结成像盐一般苦涩的历史。”在纳粹德国吞并奥地利,大肆迫害犹太人的年代,奥地利犹太籍作家茨威格被迫离开故土。他在《昨日的世界》中这样记录下离开祖国时的绝望。
我们所处的时代,未必像二战前后那般黑暗。但就我自己的体会而言,却在某种程度上和茨威格感同身受:我们身后的故土被邪恶占据,所珍视的价值被野蛮地摧毁;而我们的前路如此陌生,如树木被抽去赖以生存的土壤。
尤其是在过去一年,当目睹熟悉的土地上正在发生一桩桩悲剧,当家人朋友遭受着各样的不公和恐怖的胁迫,我无法逃避那些呼声,而我又置身事外,无能为力,两手空空。
那是在润之后面临的,另一种悲怆。
5
主的声音再次提醒我,“你们往普天下去,传福音给万民听。”(参《马可福音》16:15)
我开始正视“肉身翻墙”这个事实,并基于这个事实思考人生的方向。主的命令是如此的明确,而“普天下”意味着世界上任何地方角落,都可能是我们服事的禾场,不拘泥于一地一国。关键在于,以澄澈的心和实际行动回应主的呼召,迈进适合自己服事的禾场。
实际上,操练自己、与邪恶争斗也绝不拘泥于一地一国。正如彼得警戒信众所说: “亲爱的弟兄啊,你们是客旅,是寄居的。”(参《彼得前书》2:11)不论我们身处何方,无时无刻不在打一场“属灵战争”,要与这世界非人的地狱般的人和事划清界限,并用慈爱和公义传讲福音。
在上帝的帮助下,我今年顺利拿到一份社区非营利机构的offer,开始在华人社区从事公民教育,与本地的华人建立连接。另一方面,通过寻找和建立社群,与在美国学习工作的留学生和职青们持续互动。在这片禾场中,努力跟随效法基督,活出新生命的样式。
在我非常喜欢的一档节目《反派影评》中,主播波米如此勉励听众,“润出去的,落地生根。留下来的,不做伥鬼。”落地生根,也成为我开启人生新阶段的方向之一。
不论润到哪里,找到真道,坚持真道,实践真道,生命就会“像一棵树栽在溪水旁,按时候结果子,叶子也不枯干。”(参《诗篇》1:3)
而主耶稣基督就是道路,真理,生命。(参《约翰福音》14:6)
作者简介:
树溪,1992年出生。前媒体人,种过地,当过兵,2021年受洗成为基督徒,目前在北美从事社区服务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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