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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五一假期,我有幸来到毕节,踏上石门坎这片柏格理(Samuel Pollard)曾留下生活印记的土地。按照导航,车子拐上去石门坎乡的中石公路,一路上山谷沟壑纵横,沿途村庄密集。
石门坎位于贵州毕节和云南省昭通的交界处,是一个享有盛名的苗族村寨。1905年,英国宣教士柏格理来到石门坎,给这个原本贫困的村寨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20世纪前半叶,石门坎不仅成为苗族文字的诞生地,更是云贵川交界地带的教育中心、农耕技术的推广中心、苗族文化的传播高地。此外,石门坎还是战时灾民的自救中心、麻风病等疾病的救助基地;并享有“足球之乡”的美誉。这就是“石门坎奇迹”。
当我置身其中,一种真切的历史感扑面而来。小镇不大,楼房民宅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对面的山看着很近,走过去却要一天。街市上的青石路两旁,开着各色铺面、快餐店,摆着琳琅满目的小货摊,逛街的人熙熙攘攘,身着色彩斑斓的苗族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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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想去看的还是柏格理的墓地。路上遇到石门坎教会散会的一群身穿苗族服饰的弟兄姐妹,一位叔叔开着三轮车正准备回家,得知我的来意后,愿意陪同前往。
在教堂大门的右侧,一条台阶通往后山的林中,拾级而上,向左拐个弯,很快便到了。墓地周围绿树成荫,是热闹的小镇上难得的清静之地。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柏格理曾服事过的山川大地,心中感动。墓地规模不大,碑前摆放着鲜花,仍有不少人在纪念这位与世长辞的英国人。
墓碑上镌刻着英文和苗文。英文大意是:此墓碑由苗族教会,为纪念柏格理牧师不顾惜自己的生命,也不看为宝贵,只要行完他的路程,成就他从主耶稣所领受的职事,证明神恩惠的福音。
叔叔也为我解读了苗文大意:柏格里,生于1864年的英国,于1915年离世回天家,其遗骸长眠于此。以前,我们苗族人没有文化,生活暗无天日,承受着无尽的悲哀与绝望。1904年,柏格理牧师带来了上帝的福音,他不仅为我们创造了苗文,还致力于建房修路,改善我们的生活。他视我们如同亲生儿女,倾注了无尽的关爱,甚至不惜牺牲生命。为了永志不忘他的贡献,我们出兴建此墓。碑上亦有经文,《约翰福音》14章18至19节:“我不撇下你们为孤儿,我必到你们这里来。还有不多的时候,世人不再看见我,你们却看见我,因为我活着,你们也要活着。”
站在墓前默想,我不禁感慨,若不是主的爱,没有人愿意跋山涉水来到这块贫穷之地。
(修复后的伯格理墓地 / 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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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惊讶的是,另有一座墓,位列其右,经叔叔介绍,是一位叫高志华的牧师长眠于此。高志华也是英国人,从小敬佩柏格理,决心以柏格理为榜样,为苗族人民服务。
据相关资料记载,1924年,高志华第一次来到贵州石门坎宣教。1936年他再次来到石门坎宣教直到去世。期间,他致力于提升当地民众的生活水平与教育环境,并特别关注麻风病人的救治。不幸的是,1936年3月5日,他遭到劫匪袭击,受重伤,次日离世。根据遗嘱,将其葬于柏格理的墓旁,他也是首位在中国西南地区殉道的循道公会宣教士。
说话间,一位上了年纪的苗族阿妈凑过来,加入我们的谈话。虽然语言不同,却能感受到她的喜乐。阳光穿透树林的间隙,温柔地洒落在她的身上。阿妈就住在附近的村寨里,她成年后才知道柏格理的事迹。
在2016年,我和朋友走访贵州贵阳普定县的仙马教会,那次旅行中,我们最惊喜的收获莫过于与伯格理的后代相遇。那年,恰逢柏格理离世百年纪念,他的孙子史蒂夫和曾孙布莱克来到了云贵地区的教会。
柏格理在石门坎离世后,他的妻子艾玛带着孩子去到美国,艾玛活到90岁,与伯格理并肩在石门坎耕耘;后半生,悉心照料四个儿子,将他们抚养成人。
柏格理的儿子们都非常出色,特别是柏格理的小儿子,他不仅是一位杰出的物理学家,更是耶鲁大学物理系的创始人,被尊称为美国雷达之父。孙子史蒂夫是一位美国医生,他带着儿子布莱克一同来到中国。当时,布莱克还是加州一所大学的在读物理学博士,年轻帅气,钢琴弹得也不错。
我问史蒂夫对柏格理有何评价,他只说了一个字:“爱”。这便是他一生侍奉的动力源泉。若是没有神那深深的爱,谁会愿意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这也是我在柏格理墓前所感慨的。因为爱,他愿意用生命来爱中国。我从柏格理身上看到了一个仆人的样式:委身基督并竭力宣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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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山下来,沿着教堂门前那条路一直向下,便能到达石门小学和柏格理足球场,这也是我想要走访的地方。
春日里,山野间弥漫着生机勃勃的绿意。阳光照射在热闹的村寨,仿佛将我带到了当年的福音运动当中,让人心潮澎湃。走在山路小径上,脑海里会出现一幅画面:柏格理走在这条小道上,啃几口山里人送来的瓜果,满足地揩揩嘴,匆匆去继续他的福音事工。
在高德地图上,能搜到的石门小学,它的前身就是光华小学,这是伯格理和他的团队建立的第一所双语学校,开创了男女同校的先河。一簇大红的三角梅在白色的围墙外热烈绽放,像是在欢迎着远方来客。学校坐北朝南,视野开阔,对面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被绿树和玉米地环绕着,环境安静宜人。
学校外有当年的足球场和游泳池的遗迹,柏格理曾在这里修建了西南地区第一个游泳池和第一个足球场,并建立了贵州第一支足球队。以至于1950年新中国第一支足球队的主力队员大都来自石门坎球队。站在遗迹边,曾经球场上的喧闹声犹在耳边,只是如今石门坎奇迹背后的信仰驱动力早已撤出人们的视野,背后的信望爱,已成为被刻意回避的历史。当年那座为麻风病患者带去希望的医院,如今也已荡然无存,连一块砖都未能留下。游客们来到毕节,总会被推荐到石门坎,他们惊叹于这里的奇迹,却鲜少有人知道那些奇迹背后的爱的由来。
除了那横亘在乌蒙大地的青山依旧苍翠,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我也想到,看得见的是暂时的,看不见的才是永恒的。在这个世界上,哪里又能找到真正永不改变的事物呢?倘若缺少了福音的照耀,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空中楼阁,虚无缥缈。倘若这里保留的只是那些看得见的遗迹,一个地方的文化符号,却缺少了那份看不到的信仰传承,那么这里便与成千上万个普通的乡镇无异。
走访石门坎,圆了我多年来的一个心愿。石门坎的福音历史,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股清流,冲刷着我的心,让我更加坚定。来到这里,我又像是欠下了一笔福音的债,摆在我面前的就是专心跟随他,认识他,传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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