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受难,所以我们饶恕

文/羊倌

仇恨只能收割仇恨,宽恕能够收成和平。没有人有权命令受难的人饶恕,就如没有人有能力命令加害的人从心中发出忏悔。但是,受难的人有权利宽恕。
──题记

天阴阴的,想起死去的母亲,母亲已经在黄土中长眠,我想像她的白发,她烛光里的眼泪。

母亲死在一个叫“客妹”的人手里。那个人告诉她,她命中克夫克子。

哪个母亲承担得起失去儿子的痛?母亲自杀前对叔叔说∶“我不死,我的两个儿子都无法成人。”因为爱,母亲打算用自己的死挽回儿子的生命。母亲是被剥夺了希望而死的。

火葬场烟囱里上升的是黑烟,怀中母亲的骨灰由烫手直到变凉。

埋葬了母亲,弟弟给“客妹”一个耳光。仇恨在我心中燃烧,要把这个叫客妹的人送上法庭。

直到有一天,我读到一个人的故事,他被钉上十字架时,为那些钉死他的人祷告∶“父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不晓得。”

因为是这些人使他流血,所以他们需要饶恕;因为钉子是钉在他身上的,所以他有权利饶恕。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不晓得”,所以他们应当被饶恕。因为爱,所以宽恕。

五年前,我开始在自己的文章里称他为“客妹伯伯”,他那布满皱纹的瘦削的脸上,沉淀著一个民族五千年的愚昧贫弱。这样把我的母亲送上绝路时,他自己也不知道;我千里奔丧,在猛涨的河流两岸想念母亲辞世的灵魂,他也不知道;一盏豆大的油灯中,母亲的尸首停在公路边,盖著塑胶布,当夜有狂风暴雨扫过山脊和河谷,他也不知道。

二战时,美国的日军俘虏营里,有一位美国少女常去探望和照顾日本士兵。日本俘虏问她为什麽对他们那麽好,她说∶“因为我的父母是被日本士兵杀死。”日本战俘没法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继续说∶“二次大战爆发时,我的双亲以宣教士身分在菲律宾工作,被日军逮捕後以间谍罪名处死。在临终前30分钟,他们没有为自己做什麽,只恳切地为将要处决他们的日本士兵祷告。”

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说过∶“要爱你们的仇敌,为那逼迫你们的祷告。”那一天与朋友们说起这句话,我说∶“我有杀母之仇,但是我饶恕使我母亲死亡的人。”

母亲死後,七年来我在外流浪,原想再也不回故园了。但如今我祈祷著,几个月後我也许将再回故里,去找那个叫客妹的伯伯,握住他的手说∶“我饶恕你!”并且祝福他,愿他走出导致我母亲死亡的事件的阴影,享受平安的晚年。

仇恨只能收割仇恨,宽恕能够收成和平。没有人有权命令受难的人饶恕,就如没有人能令加害的人从心中发出忏悔。但是,受难的人有权利宽恕。

因为这个苦难是加在我身上的,所以我有权这样饶恕。也许他终不忏悔,我还是饶恕。

因为没有宽恕,我们就没有未来。

作者现在某出版机构任职。

原文刊于《海外校园》第91期。
原文链接:https://www.oc.org/web/modules/smartsection/item.php?itemid=3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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