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林三——最美好的事

 

 

 

 

文/叶子

 

 

 

 

父亲姓郑,母亲姓林,他是家中第三个孩子,就叫郑林三。

同公式般的名字相似,他的生活与命运,几乎也是由他出生的这个地方,福建东南沿海一个村落,一早就写定了。这方水土上粮产不丰,渔业不利,长夏里三天两头台风,遑论有任何得天独厚之处了。

一拨一拨青年人长成了,全走上同一条路:漂洋过海“渡”到外国去,美国、欧洲也有,澳大利亚、新西兰也有,东欧、南非、东南亚岛国、南美、中美……无所不至。本来嘛,命如草籽,飘散到哪儿,就是哪儿。天大的苦咬碎了咽下去,哪怕在草都不生的地方,也能有中国人默默地扎下根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辛苦,然后老去,而他们的兄弟、子侄,再踩着脚印,源源地续来……

这就是他将来要走的路。小小林三换掉的门牙还没长全,就知道了。不都是这样的吗,哥哥林一,四舅舅,二堂叔,邻居水倌伯,朋友明亮的爸……都是或早或晚,筹一笔钱,交出去,等着,某天来信儿,就“上船”去了,从此再见不到。过不知道多久,就听见他们在什么如雷贯耳,或者闻所未闻的地方。反正无一例外会有信寄来,钱带来,各色各样没见过的新奇物辗转捎来。

当然也有一去再无下落,或是传递回家的是死讯噩耗。即便是这样,既然普天之下皆有同乡,总会有人给料理了后事。而收了恶讯的一家人,再张罗着把子弟前赴后继送走。

女孩们长大了呢,自然是嫁给“渡”出去的男人们,像姐姐林二随姐夫在佛罗伦萨,小姨去法兰克福,秀姐姐落脚洪都拉斯……

“渡”出去的人寄回来的汇票,变成一栋栋小楼房,变成一间间小店铺,把小村变成有模有样的热闹小镇,也变了麻将台上的钱流来流去。

再不断地,有船载了新的一批人,在某个无边的夜里起航,驶进无边的海里。

 

 

 

一年一年,林三长成十四岁的少年。天天背书包上学校逛一圈,不过应个景儿。他知道自己的将来是由一条船带走,要念那么多书做什么?哥哥姐姐连初中都没有读完,他们林家的小楼还比人家的多一层呢。

这天下午从学校出来,林三一头扎进小录影厅,正赶上放《射雕英雄传》,立刻看得如痴如醉。等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晕头转向从小黑房子钻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刚往夜市小食摊走,顶头撞见好友明亮哥俩。明亮一把拉了他叫,你到哪儿去了,让我好找。

林三老实道,看《射雕》呐,什么事嘛?

明亮左右看看,压低声儿说,明天我哥就上船了,今天要带我们俩好好吃一顿,连你鬼影子都找不到。

林三急得跺脚,哎呀,那你们吃了没有,我饿死了。

明亮推他一把,这不我们刚吃完,要等你,我早饿死了。

林三别提多懊悔,追着问吃的什么。明亮的二哥明刚,是跟林一一起长大的朋友,就跟林三的亲哥哥一般,都知道他家早就交“那笔钱”出去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船。这一上船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明刚早就说好,走之前带明亮林三吃顿好的,哪想就给错过了。

林三垂头丧气回家,还遗憾着明刚、明亮去吃了八宝叫花鸡,听说是鸡肚子里有一只鸽子,鸽子肚里还有一只鹌鹑,不知什么滋味。妈板着脸问死到哪儿去了,林三便省去《射雕》一节,单讲了明刚要走的事。

妈一听就忙了,是明天就走吗?这船是上哪儿的?

林三想了想,说是去美国那边。

妈一拍腿,哎呀那不是去你哥哥那里,哎呀我赶紧去买药,叫明刚给带去。

一阵风似去了隔条街的草药大夫家,片刻捧个小黑罐回来。林一生下来就得一样怪怪的皮肤病,遇阴雨天就发起来浑身红溃奇痒,什么名医贵药都不管用,偏是临街高大夫自配的一料不知名草药,一用就灵。林一在美国西边一个叫什么图的地方打餐馆工,听说那里一年有二百天落雨。林一的救命药却断了线。那黑黑浆糊般草药不知由什么熬成,气味腥臭难闻。邮局的人拒绝靠近,坚决不给寄。

爸皱眉,你瞎忙什么,美国大着呢,谁知道明刚见不见得到林一。

妈说,那总归是美国了,明刚家跟我们这么好,才好麻烦他。

第二天一大早,林三奉了母命,在上学路上,先到明刚家送药。

一进门就吓一跳。只见房里有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男人,揪住明刚妈又跳又骂,明刚妈愁云满面,话都讲不全。明刚跟明亮各自伏在一只盆上,大吐特吐,面无人色,眼神涣散。昨晚那八宝鸡里不知哪一宝出了问题,哥俩从半夜就开始上吐下泻,这会儿站起来的气力都没了。

明刚妈急得打转,这样子,怎么能上船啊。

那凶相的男人说,这上船的事是开玩笑的吗?你儿子这样子,他想上,我们大哥还不让呢。谁知道是不是传染的?一船人的命还要呢!告诉你,我们大哥生气了。本来就少算了你们家的钱,又出这种事,耍我们啊?这次人走不成,交的钱也不退了。就这么着!

明刚妈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拉了那人一劲央求,那人只是不松口。

林三在旁边看着,也就明白了,交的那笔“上船”钱,可不是小数目。明亮的爸“渡”出去的钱还没还完,这回明刚走不成,钱又白交,怎么不急?便帮着求,这位大叔,就帮个忙给把钱退了吧,他们不是故意的,是鸡的错。

那人瞪眼,退钱?说的容易!那人数、钱数是早定好的,我们大哥早交给那边接站的人了。现在你说不走就不走了,那外边的人也不退我们钱啊,我们找谁要去?难道找鸡退我们的钱?

突然警觉,厉声问,这孩子是谁?不准说出去!知道吗!

明刚妈忙说,没事没事,这孩子懂的。他哥哥和我们明刚的爸,都是你们的船出去的,你们大哥认识的。他们家跟我们家像一家人一样。

林三求,要不就让明刚哥上船吧,我妈还指望他给我哥带药呢。

那人打量林三,哎,那,你就替了他这个缺上船去,怎么样,然后你家把钱补给他家就是了。以后的规矩,就跟你哥哥一样的办,人到了以后,一笔一笔还钱。

大家全呆了。林三胡噜脑袋,我?

那人不耐烦,快点,快说,你走不走,船可不等人。小子,我这是帮你们两家人一个大忙,你走,问题就都解决了,你自己把药给你哥带去吧。还想什么呢,你早晚也是上我们的船走,就赶现在,不是一样吗?

林三脑子里空了一会儿,想想,也是,看看明刚明亮,看看明刚妈,都是大眼瞪小眼。

那人吼,到底走不走?

林三结结巴巴,要不,要不我就去吧,反正……

那人拽上他,脚不沾地就走。

林三只来得及回头说,明亮,那个,那我今天就不上学了,你给我请假吧。告诉我妈一声,那个,我哥的药我带着呢,……

 

 

 

十四岁的少年郑林三,就在这个清晨,只背了一个装着语文、地理课本,数学作业,和小药罐的书包,登上一条从福建出发偷渡的船,从此离家一去不回。

他全无概念是去哪里,在做什么,经过何处,他懵懵懂懂,漂流而去。

他没看见他母亲在得知小儿子已经上船离开,哭成泪人。

他不记得在路途中换了多少条船,辗转了多少个岛和岸。

他不明白一船二三十个人,为什么要挤挤挨挨,鱼罐头一样排在底舱里,从来不准出去。不明白为什么遇到另一条船一直追赶他们,两条船还互相打枪。没日没夜的底舱里,有人生病了,有人死去了。船上的人越来越少。

他糊涂着在无边无际的海上漂了不知道多久,晕乎着在莫名其妙的荒滩上被推下船,迷惑着跟随众人在无休无止的丛林里奔逃。他一路上经历做梦都想不出的奇形怪状。

他甚至亲身穿越只在电影里看见过的打仗。空中子弹尖叫着飞窜,不远处炮弹爆炸,火光冲天,遭遇红黑皮肤的人用枪指着他,听不懂的话在咆哮,同行的人喊,傻瓜,跑啊,他就跑。身后又喊,错了,往这边。他就转身跑,听见身边嗖嗖的声音,刚才喊话的人躺在地上,一滩血,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他们这一行偷渡客,颠簸流离经过越南,柬埔寨,若干南海小岛,太平洋诸岛,在中美洲上岸,再历经十多个中美小国,在丛林和海岸间穿梭,遭遇过某国政府军和游击队的激战,躲过海盗的洗劫,逃过无数巡逻队的追捕。

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有人在他耳边说,小子,看见前边一点亮的地方吗?你就朝那儿跑,没命地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发生什么也别停,跑吧,就看你命好不好了。

他仍是懵懂,只是跟着勉强可辨的人影跑,使出仅剩的气力跑,他听见人声,狗吠,他不懂,他只知道跑,跑,跑……

直到再没有一丝力气,他瘫在地上。他迷迷糊糊地想,这是不是就是死了啊?

有一个人被他绊了一跤,骂骂咧咧把他揪起来。他认出这是一路带他们来的杜哥。

杜哥喘着气说,小子,你到了。

林三还不明白,到了,什么呀,到哪儿了?

美国,这就是美国了。小子,你是个福大命大的,你到美国了,你命好啊。

林三甚至不知道,这一天距离他离开家,已经有十五个月。他妈妈的眼泪都哭干了。

 

 

 

林三跟着杜哥,到过佛罗里达,乔治亚,北卡……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地方,他不记得了。最后到一个满处灯火的大城,杜哥带他到一个中餐馆,这里的人都跟他们讲一样的家乡话。

林三在电话里跟几年没见面的哥哥林一说,妈妈让带的小药罐在路上丢了。林一说,丢了就丢了吧,你人到美国了,又是纽约,你是最运气的了。

林一又说,就差一步,你要是再早到一点,就能赶上办大赦身份了。不过没事儿。你就在纽约干着吧,有几年,出来的钱就能还清了,再花钱找律师办身份吧。

林三还是稀里糊涂,纽约是什么地方?在纽约干什么,怎么还钱?……

他被领到一个阴潮的地下室,地铺,一间房五个人,嗯,比船上还宽些呢。

交给他一顶帽子,一辆自行车。

会骑车吗?会。那好,今天就开始送外卖吧。

会说英语吗?不会是吧,过来赶紧学两句。

……

林三骑着自行车在曲折毗连的街道间穿行;

林三置身在陌生的夜和夜一样黑的人影中,好奇而紧张;

林三手抱着涨鼓鼓的纸袋,嘴咬着地址单,摸索着上楼梯;

林三几乎趴在门上找号码,迟疑着小心翼翼敲门──门开处,半截黑塔一样立着个人,瞪林三。

林三浑身根根汗毛倒竖,战兢兢把袋子递过去。

门砰一声关上,林三手上袋子没了,塞了几张脏的纸币。

林三定定神,低头数钱,翻着眼睛想想,再数,一张一张展开来细看,找着数目字加起来,再算,不对呀,没有到老板交待要收的钱。还有,说是还有小费,应该给自己的,怎么也没有?

林三壮起胆子再敲门,Sorry,Sorry,一边拼命想,该怎么称呼对方来着,嗯,Sorry,那个,那个,……

门猛一开,一股黑风,林三心头一喜,这喜还没成型,他整个身体飞了起来。

林三瘦小的身体直直摔在楼梯上,像一架断线的木偶。他什么都看不见,耳朵嗡嗡响,远处有打雷一样的吼声。听不懂,他也知道,这是骂人呢。

笨蛋,真是个笨蛋,你怎么说“‘那个’、‘那个’呢?听上去不就像Negro(黑奴)吗?”,这是他们老黑最忌讳的!揍你一顿是轻的,小命儿拣回来就不错了。

老板狠狠数落他。

林三半边脸肿起老高,嘴唇还在渗血,一只眼睛睁不开,膝盖疼得钻心。

他眼眶里转着泪,满心的不明白,怎么就不能说“那个”呢?

 

 

 

旧Honda车停靠在路边,从里边拎着纸袋出来的林三,已经是清秀的小伙子了。他吹着口哨进楼去,一路笑眯眯跟人打着招呼。

开门的意大利人先跟他拥抱寒暄一番,问要不要看会儿球再走。

林三接了钱,在手里一捻就清楚了数目,问了一声球赛比分,不禁眉开眼笑,他下注的球队赢着呢。扬扬手走了。

……

凌晨,天色刚青,开往大西洋赌城的“发财车”缓缓起动。林三开一辆Nissan跑车匆匆赶来,边停车边朝“发财车”大喊等一等。三脚两步窜上车去。

坐定了一瞧,一车人中倒有九个是熟人。都是餐馆打工的。难怪,感恩节和圣诞日,是中餐馆一年当中唯一的两个假日,可不都上赌场会合了。

烟雾缭绕的赌台前,到处可见黄面孔。林三居然遇到杜哥。

问起身份进展,林三不由来气,“你看你看,你们都是拿‘一胎化’的名义,没花多少钱就把绿卡拿上了。就我麻烦,律师说我十五岁来美国,往大里报十八岁,说我为躲一胎化来的,谁也不信啊。只好多花冤枉钱呗。你怎么样,绿卡到手,老婆也有了吧?”

杜哥一脸晦气,“别提了,为买,噢,娶这个老婆,把我这些年攒的钱都搭进去了。结果呢,把人办过来,面都没见着,在机场就放我鸽子,没影儿了。你说我冤不冤?不说了,不说了,别耽误你发财。回见。记着哥哥我的话,攒点钱逛窑子也别找老婆。”

林三笑着摇摇头,接着下注。

……

那个初秋的上午,林三亲眼看着远处,双塔摩天楼像积木一样坍塌下来,目瞪口呆。他的Toyota吉普车一半埋在灰里了。

……

这之后的纽约,经历前所未有的萧条。餐饮业更受重创,中餐馆本来就在低本薄利挣扎,一时间纷纷关门歇业。

林三倒是得闲往大西洋赌城跑了,乐不可支。

好景不长。大西洋城三下五除二就消灭了林三几年的积蓄,车也折变了钱,在“黑寡妇”二十一点手里流没了。

林三只有“一夜回到十年前”,骑上一辆除了铃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送外卖。

夜黑透了,雨加雪下得天地一片迷朦。林三拿了纸袋出门,心想再送这一单就不干了,谁肯在这种鬼天气上街呀。

看看地址,觉得异样,脑中电光一闪,这不就是他头一次送外卖,叫“那个那个”挨顿打的地址吗?

林三骑在车上,缩着脖子,手轮流抄在兜里暖着,一边想,有多少年了?时间真快呀。不会是同一个黑人还住在那里吧……

他的车滑过街角,猛然间被迎面而来的车灯罩住。

林三最后的感觉是无声无息地飘飞起来。

 

 

 

……像羽毛一样,飘呀,飞……

林三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就像他十四岁的时候漂流在海上,小小一个人儿抱著书包,缩在船舱一角,随命运把他推向不知道哪里。

……他飘呀飘……

好像有一只手在托着他,抱着他,很软,很暖,是妈妈吗?怎么可能是妈妈呢。自从那年背著书包上船,他再没见过妈妈。

妈妈在电话里总是哭, “要是知道你那天走了就不回来了,我就不让你去送药了,我就不让你出门了……”

有多少年了?十年?十二年?还是十三年了?他竟然记不清楚。这十余年发生了什么,多少苦,委屈,艰难……他也记不住了。太多,太多……

有什么可记住的呢?他的生活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一个接一个的中餐馆打工,从一个地下室搬到另一个地下室。挣的钱,前几年的用来还“渡”出来的费用,中间几年的付给了移民律师,后面几年的填进了大西洋城……

耳边隐隐传来柔和的乐声,林三不由凝神去听。

那旋律渐渐远去,他怅有所失……

……飘呀飘……

 

 

 

“……哈,你小子运气真好啊,这么好的事叫你碰上了……”

每一个来探望林三的人,一踏进病房,就以在中餐馆养成习惯的洪大嗓门,发表同一种祝贺。

林三那晚被车撞上,送到医院时几乎没有生命迹象,昏迷二十天后才脱离危险。他的右腿三分之二截肢,腰椎粉碎,植入三截钢钉。

“撞你的是辆大奔,真好运气,开车的还是个什么议员呐。”

“保险公司赔你的钱,跟中乐透差不多呀。”

“这下好了,你这辈子再不用辛苦了,以后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坐着享福就好了,还是你命好。”

……

等病房终于寂静下来,林三眼望天花板,平生头一次陷入沉思。

他想起在家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念叨,能到美国去,就什么都好了。

九死一生“渡”出来,杜哥对他说,你是个福大命大的,你到美国了。

明亮在电话里讲,你上的那一船最运气,现在查得好严,都走不成了。

哥哥告诉他,在餐馆没别的,什么苦都要吃,把债还完就好了。

等把几年的血汗还了欠的“路费”,再“洗身份”,他就想,要能发笔大财,这辈子就不愁了。他买了不知道多少次彩票,有空就赶往大西洋城,倒是有一次角子机一口气吐了四百多块钱硬币给他,叫他欣喜若狂。可然后呢,连车都给赌场吃进去了。

打餐馆累死累活,老张告诉他,要自己攒钱当上老板,就有出头之日。老张果然开出了自己的外卖店,没俩月赶上911,关门了事……

现在大家众口一辞,都说还是林三命最好,让有钱人的高级车给撞了,从此衣食无忧。

“你这辈子就算搞定了,在美国成残废人了,这比什么都运气啊。”

林三怔怔地想,是吗,就这样吗,这就是我最好的?

病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林三打开床头的小收录机。这是他昏迷不醒的时候,一个中国牧师送来的,有好多好听的中国歌。那位牧师还留下一本中文圣经,林三捧着念,好多字不懂。

他还是喜欢听歌。有一首最简单的,他最爱听。那支歌在缓缓地说,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是认识你……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是遇见你……

林三一遍一遍听,他从来没有这样地渴望听明白。

他想听明白,他想有人告诉他,那是什么,究竟是什么,是他生命里最美好的事……

清晨的阳光里,林三拄着拐杖,嘴里咬着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一步一步,吃力地走着。他已远远地看见了教堂。他听见教堂里穿出的歌声,竟然无比熟悉。他蹒跚着,尽力地加快脚步。

 

 

作者来自北京,现住美国马里兰州。读者若愿和叶子分享您的一首歌,请电传至本刊代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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