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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风里说爱你(四)/叶子

 

晴川心里只是一味的疼,疼。想抱住双,才发现自己竟没有力气了。

 

 

 

文/叶 子

 

 

 

上期内容梗概:

吴双的好友小小,不堪被丈夫抛弃、纯真爱情幻灭而自杀入院。而吴双亦因酗酒和胃病,导致大出血倒卧家中,被方晴川发现。

 

 

 

吴双:

出院后上班时,我容光焕发,珠圆玉润。

同事Judy拉着我上下打量,“哎,不对啊,听说你是严重胃出血,被白马王子英雄救美,在医院里昏迷几天才拣回小命。让我看看,你不像刚生完病,倒像刚生完孩子,坐完月子!”

我手里的档案飞过去打她,两人笑成一团。也不能不承认,是像这么回事。

实在是身不由己。方家妈妈本来就是烹饪高手,最近又在老年大学修了门课叫中国药膳,正愁无用武之地。每天都有数种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动植物被她碎尸万段、文火熬炖六小时以上,散发着诱人的奇异芬芳送到我的病房。同层的病友们纷纷跟护士说,如果能跟双享用同样的药,我们都愿意胃出血。

我只要少吃一口,方晴川就笑眯眯拿起电话,“是不是我妈做的饭不合你的口味?我这就问问高阿姨,你爱吃什么。”

为了换取他们向妈妈封锁消息,我只好冒被改造成杨贵妃的风险。

一量,好家伙,足足增重六磅不止。

我痛下决心,“一定在两星期内减掉。”

却没法如愿以偿。

每天清早七点半,方晴川像闹钟一样准时敲我的房门。甭管我怎么急得火烧眉毛地要赶去上班,他提着保温饭盒把门堵得严严实实,非看着我喝完一碗热豆浆,咽下一只荷包蛋,才放我上车。

中午时分,公司的接待员Lisa会挨个办公室翻箱倒柜把我找出来,“双,求求你出去跟那个英俊小生吃饭吧,你不去,他就一直守在我那儿,我都没法吃饭了。”

傍晚,方晴川端坐在会客室里,跟我们公司的小秘书们聊得热火朝天,等我下班,押解我回去吃方妈妈的药膳。某天赶上我们部门正为第二天的汇报紧急赶制报表,偏偏电脑突发罢工,可是工程部早没人了。一屋子人急得如热锅上蚂蚁。方晴川驾临,不消十分钟就令电脑们乖乖上工。全体欢呼,几乎视他为救命恩人。从此我要想哪天趁他没到悄悄溜走,左右都有人揪住我不放。

方晴川持妈妈亲手签发的搜捕令突袭了我的房间,凡是含酒精的饮料被他全数没收。

夜里十二点整,我若是还在上网游戏,他给我三次警告,我要是再顽抗,他设计的程式立刻启动攻击我的电脑,十秒钟内全面死机。逼着我无所事事,只好上床去。

到美国这些年来,我从来没试过在该吃饭的时候吃饭,在该睡觉的时候睡觉,晨昏颠倒三餐不继倒成了我的生活规律。被他强制改造初期,我只觉百般不自在,抗议无效,起义数次均遭镇压。

一个月后,形势发生变化,我发现自己开始准时饿准时困。药和酒都完全戒掉,我夜夜安然入睡,噩梦都没有一个。

更甚的是,现在出现在我梦里的,是方晴川

终于有一天,午夜梦徊,我怔怔落下泪来。

又一晚,他送我回家。我们照例在门口分手。忽然不知怎的,我回身叫他,偏偏那一刻他转头叫我,叫了这一声之后,两个人都呆住了。好像又千言万语,有好像什么也不用说了。

我不由得退后了一步,“不……”

整个人已经在他怀里了。

 

 

 

方晴川:

原来,两情相悦的日子是这样的。整个世界都变得可爱,随时随地,只要想到她,心上就是满的,快乐的,安宁的。看不见她听不见她的时候,身和心都失衡失重。跟她在一起,就由衷地想笑。时光像金光金粉,从指间流淌。

我总也不舍得放开她,“为什么你迟到现在才来?要罚你,不许离开我一分钟,要把从前没有你的时间都补回来。”

她常常在半夜把我吻醒,一遍一遍喃喃地说,“晴川晴川你告诉我这不是个梦。可是一切好得不像真的。”

我拥住她,直到天明。

出差不过一个星期,我想她想得心碎,时时念着我不在她又会不好好吃饭,我难受得吃什么都像嚼木头。

在人流熙攘的机场,我一眼看见她,立刻丢下行李飞奔,一把抱起她,抡起来转,整颗心都开花,“双双,一日三秋,我有二十一秋没看见你了!”

她捶我的肩,“放下我放下我,晴川你轻点!”她带笑轻喊了一句话,用手摸了摸腹部。

我一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半分钟才找回心跳,“真的?”

“嗯,”她面若桃花,“我去看过医生了,确实是,怀孕了。”

我惊喜得手舞足蹈,转了几圈,突然拉住她的手,单膝跪下,“双双,marry me, say yes !”(嫁给我,答应吧!)

身边行人纷纷驻足鼓掌,“Come on, Sweet heart, Say yes! Say yes!”(姑娘,快答应吧!)

她凝视我,足足过了一个世纪,我听见小得不能再小的一声,“不。”

我大惊失色,跳起来,“你不要这个孩子?”

“谁说的?”她瞪大眼睛,“我当然要!”

“那为什么不结婚?”

“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哪条法律规定要一个孩子的前提,是接收一纸婚书?”

“我哪点不好?”

“你除了现在糊涂哪点都好!晴川,你夸一家餐馆的菜好,可不一定是表示要留下来当厨师啊!”

“那,这……”

“我们之间的一切都跟结婚没有任何区别,少那一个形式有什么不行呢?”

我没词了。说实话我也觉得少了那一个形式没什么不行,婚礼、戒指那一套,是她们女人津津乐道不可或缺的人生大典,没听说哪个男人为这个耿耿于怀。既然她已经表现得像二十二世纪的新女性,我才乐得不去当婚礼上穿礼服的木偶。在大哥二哥的婚礼上受过罪以后,我患上婚礼恐惧症。高呼反对的只会是两家妈妈,可我和双双早是她俩的宝贝心头肉,只要坚持捂住耳朵,她俩失望一阵后还是会对我们网开一面的,疼还疼不过来呢。

这么一想,我彻底释然,开始专心享受准爸爸的幸福,只故作姿态,“好吧孩儿他妈,我可是求过婚了,将来你可别后悔。”

 

 

 

吴双:

我几乎后悔了。

不是为没结婚,是为要了这个孩子。

我被方妈妈催肥的磅数到这会儿才减下去,并且减得不可收拾。怀孕的最初四个月我基本不食人间烟火,方妈妈使出浑身解数,把中国菜谱都试遍了,药膳博士的资格也够了,我照样把美味佳肴怎么吃进去怎么还给她。十个月,我自己都惊奇是怎么活下来的。

到分娩的那一天,我更确信这就是世界末日了。全身的每一片血肉都裂了每一根骨头都碎了。我险些哭死自己,“晴川晴川我后悔了!”

这天大的后悔在我接过女儿的一瞬间,看见她第一眼的时刻就烟消云散了。我深深、深深爱上她。

尽管当时的她看上去奇丑无比,我曾吓得叫:“晴川晴川,你女儿怎么长成这样?”

我还是爱她无法形容。

只过了两个月她就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并且肆无忌惮地发展下去,大有倾城倾国美不胜收之势。我惊叹她粉团团晶莹剔透的小身体,一双宝光四射的大眼睛占去小脸的一半,只能用艺术品来形容。我逢人就说,“你见过我女儿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吗?”

大家都笑着说:“我们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晴川煞有介事:“完了完了,本城男孩子的劫数到了,她将来不知会让多少男孩子伤心。双双,咱们得赶快买个有大停车场的房子,我女儿不到十四岁,咱家就挤满她的追求者。”

我们叫这个小美人可儿。

初为父母的日子无异于一场战争。我和晴川并肩战斗,共同经历束手无策、分身乏术、晕头转向、精疲力尽等状态,一个接一个不眠之夜成为习惯。

多亏还有方妈妈的鼎力协助。方妈妈本来对我们的未婚同居痛心疾首--不过,这还比不上我妈妈,我妈妈简直是痛不欲生。两个老人家每天不是面命耳提,就是长途电话轰炸,主题只是一个,就是“一定要结婚、赶快去结婚、立即就结婚”。

她们给的理由也很多,有“恐吓”,“婚姻外的男女关系都是不好的,圣经说那是‘犯罪’啊。”有“利诱”,“双双,结了婚,我们晴川就对你死心塌地,再也不看别人一眼啦。”还有说理,“要是没有婚约,没有在上帝面前发过誓,无论是好是坏都终身相守话,将来有个什么难处,两人就了……”

晴川一听到这些就拨腿开溜。我则恭恭敬敬地听着,满口“是是是”。我看不到结婚有什么不好,却早就知道,婚姻中的背叛更痛。我不要!

感谢可儿的及时到来,让两个妈妈转移了注意力。尤其是方妈妈,对我们提供了二十四小时全方位的“技术咨询”。我每天下班把可儿从她那儿接回去之后,方妈妈就得把家里一部电话专门空出来,等着我和晴川的“十万个怎么办”。

可儿是全家的珍宝,人人抢着效力。她除了像一切婴儿一样制造了几次有惊无险的小病小灾外,平安无事。

艰难,辛苦,幸福,甜蜜,都是前所未有的。

总之日子平滑得像一匹绸缎,直到……

“双双啊,有件事,早想跟你说……”方妈妈少有这般吞吞吐吐。

“您尽管说,方阿姨。”我猜想又是旁敲侧击我结婚的事,忙作洗耳恭听的乖样。晴川马上端茶搬椅子,寻机会开溜,冲我挤眉弄眼,一副“你惹的麻烦你挡驾”的模样。

“我觉得可儿……”

“可儿怎么了?”一听不是结婚的事,我松一大口气。

“可儿,她,好像有些不对……”

“您看可儿有什么问题?”我一颗心又提起来。

“她,她,怎么只会哭……”

“妈,您指望八个月大的婴儿会什么,唱歌跳舞赞美神用希伯来文背圣经?”晴川嘻皮笑脸,“我像可儿这么大时会什么?您提个醒儿,我不记得了。别告诉吴双我已经开始追漂亮女孩了。”

方妈妈瞪他一眼,一脸严肃,“可她从来没笑过,我是说,她对外界事物除了哭没有别的反应,这就不正常了……”

“我们可儿比较深沉……”晴川还乐,我的笑容却像太阳下的雪般消融无踪。对可儿,我心里也早有异样的感觉,方妈妈的担忧验证了我的不安。

是的,可儿从没有笑过,没有表露过任何表情,她除了睡就是哭。我一直说服自己这只说明她是一名婴儿而不是神童,也不是从天庭下降的小天使,我用不着担心哪天她亮出藏着的透明翅膀从我家飞走。

现在我二话不说就打专科医生的电话。

手心里全是汗,莫名地,我心头涌过一阵恐惧。

方妈妈像看得见我的内心,“别怕,孩子,有上帝在。”她握着我的手,轻轻说。

有些特异功能是天下作母亲的人独有的。

 

 

 

方晴川:

“什么?你说什么!不,不,不,我不相信!是你弄错了,绝对是你错了!”我在Oliver医生的办公室里气急败坏,他要不是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我一定跟他打一架。

“可是这是经过七位专家会诊,一致作出的诊断……”

“你们七个全错了!”我继续暴跳如雷。

直到双双晕倒在我身上。

我不知道怎么开车回的家。车里阴云密布,Oliver医生的声音在黑霖中时隐时现。

“经过历时一个月的全面检查和测试,我们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一名重度原发性自闭症患儿。

“自闭症是一种相当复杂的疑难病症,病因不明。据目前的资料统计,在世界范围内的发病率是万分之一,原发性自闭症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见于五岁以下幼儿。

“患儿的身体发育与正常儿童无异,视觉听觉发音等感官也没有结构性病变或异常。但患儿基于精神系统和神经系统上不能探明之原因造成的障碍,对外界刺激缺乏或没有反应,基本不接受外来资讯,像处于自我封闭状态与外界隔绝,自闭症因此得名。患儿的智力水准和心理智商水准低于正常标准程度不等。重症患者没有生活自理能力。

“医学界对此症已研究近四十年,目前为止尚未发现有效的治疗和控制。”

“停车停车!”双双像刚从噩梦中惊醒,扑到我身上尖叫。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双双,她一向的冷静潇洒坚韧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失态失神失落。

“晴川!回答我,晴川!万分之一,万分之一!为什么是我们的可儿?”

她浑身抖得像风里的落叶。

我心里只是一味的疼,疼。想抱住她,才发现自己竟没有力气了。

我又问谁去?

 

 

 

吴双:

可儿不见了!

我急疯了!找,找!在哪里?可儿你在哪里?

这是哪来的一大群孩子?天呐!一个比一个肮脏,丑陋,不堪,面无表情,目光空洞呆滞,一张张脸扭曲变形,眼睛变成黑洞,蓦地,可儿的脸出现在他们中间……

啊--!

我惊叫着醒来,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可儿撕心裂腑的哭声就在耳边。

“双双,你倒是管管她呀!”晴川睡眼惺松从卧室探出头,“她哭,你叫,现在是半夜三点钟,你想让邻居报警啊!我明天一早有重要会议!”他一步都不肯走过来,蓬着的头一缩就不见了。

我惊魂未定,迷迷糊糊挣扎着凑到小床前抱可儿。因为几乎没有任何运动,十五个月的可儿明显比同龄幼儿肥胖,我抱她已经很吃力了。刚一使劲,后腰一阵刺痛,我险些栽倒在床上。不由哎呀一声叫出来。

卧室的门砰一声撞上了。

我慌慌张张摇晃可儿,“别哭别哭,宝贝,妈妈在这儿。”

可儿的哭声没有任何变化,持续而尖利,把静夜撕扯得叫人揪心。

砰砰砰,邻居在敲墙了。

“求求你,求求你,可儿,别哭了求求你!”我终于也哭出了声。

不知哭了多久,可儿和我都精疲力竭了,才一前一后停止下来。

黑夜里,可儿呆滞无神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一股凉意渗透脊梁骨,我扭头不敢再看。噩梦里的情景浮现出来。

恍惚想起,我是在整晚跟可儿“做功课”时倦极而眠,伏在地上打了个盹。这会儿也吓醒了,索性接着“做功课”吧。

“可儿,可儿,叫妈妈,叫,妈--妈--,妈--妈--”我对着可儿,机械地张嘴。

据Oliver医生的推荐和我们踏遍远近智障儿童治疗所得来的结果,极少数原发性自闭症幼儿经过长期重复的训练启发,智力和行为都有轻微进展。类似奇迹的极少数,是我们在绝望里唯一的一点亮光。

和无数次一样,可儿毫无反应,眼皮一眨不眨,以碜人的目光一动不动对着我。

“可儿,你叫可儿,答应我,可儿,这是妈妈,妈--妈--”

我终于再也支援不住,双膝一软,跪到地上。

“可儿,可儿,妈妈要疯了。”我喃喃地说,“求求你,跟妈妈说句话吧,求求你。”

 

 

十一

 

方晴川:

我蹑手蹑脚摸到床边,颓然倒下,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可儿睡着了吗?”双双没精打采地问。

“嗯。”我简直没劲多说一个字。

“唉,她要是能让我睡两小时,我就感恩戴德了。”双双翻个身,小声说。月光透过百页窗,照得她一张脸格外苍白疲惫。

我忍不住伸手揽她入怀。

轻轻抚摸她,我的手指清晰感触到她的骨骼。心底泛上一阵疼一阵怜惜,我把她搂得更紧了,“双双,你看你,瘦得就剩骨头了。”

“多好,美国最兴盛的服务业就是帮人减肥,我替你省了这笔钱吧。”她睡眼朦胧。

我伏在她耳边问,“我们多久没在一起了?”

“嗯-嗯-”她呢喃,身体并没有回应我。

“啊--停停停--晴川!“她突然惊慌挣扎,腿直踢到我肚子上。

“我可不敢冒这个险,可儿就是……我绝不再要孩子了!”

我一跃而起,胡乱卷起被子就走,“我去睡沙发。”

可儿的哭声比锥子还尖还刺耳。

“我的天。”我呻吟。

生活全都改变了。“Fang, come to my office please.”主管Richard的脸色比我还难看,“I’m afraid you have to give me some explaination on your performance.”(方,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恐怕你得对你的表现做些解释了。)

“Mr.Fang, you’re supposed to make a complete stop at that sign but you did not, I have to give you a ticket.”(方先生,你本来应该在标志之前完全停车,可是你没有,我只好给你开罚单了。)我眼前晃着警察的脸。

……

“Sir, you’re supposed to drive at the limit of 35 miles sper hour in this area, Did you see the sign? I’m Sorry that I have to give you a ticket……”(先生,你本来应该在这个区域,以不高于35哩的时速开车,你没看见时速限制牌子吗?我只能给你开罚单。)我眼前晃动着另一个警察的脸。

……

Give Me a Break!OK?(让我喘口气儿,行吗?)

我一拳砸在车上。suppose,(应该),suppose,我女儿suppose是个健全美丽的孩子,可她不是!我又给谁开ticket(罚单)去!

……

“双双……”

“晴川!你在哪儿?都几点了?”

“我,倒楣,路上吃了罚单,嗨,别提了,我现在在酒吧呢,喝了点酒,你来接我吧。”

“你疯了!”通过电话,她的声音都差点儿刺破我的耳膜,“你去喝酒!我怎么扔下可儿去接你?你自己滚回来!”

“我要让警察抓?……”

“那你就让警察抓吧!方晴川,Go to the hell(下地狱吧)!”电话被恶狠狠地摔了。

我气得扯下公用电话往墙上砸。

又在酒吧里挨过两小时我才敢开车。反正我也不想回家去。

那个家,想想就够了!

可是,等我终于拖着铅重的脚步爬上楼梯,钥匙居然打不开自家的房门。

“吴双!吴双你给我出来!给我把门打开!快点!”我砰砰砸门,怒不可遏。

门呼地拉开一道缝,铁链还挂着,吴双的脸只露一半,酒气已经扑出来。她早开始背着我重开酒戒,最近明显易燃易爆,我装不知道而已。

“你还知道回来!”

“废话!这是我家!”我拳头都握起来了,她欺人太甚。

“谁说是你家了!这是我名下的公寓,我付的房租,你是什么东西!lease(租约)上有你名字吗?给我滚!别麻烦我叫警察!”

“你!”我冲上去,正撞一鼻子灰。

“吴双你给我开门开门!”我发疯地对那扇门又踢又踹。

“Hey ! You again ! What do you think you’re doing ? It’s two o’colck in the morning! And this time your wife seems just all right! I’ll call 911, I mean it!”(又是你!你又在干什么?现在是凌晨两点!而且这回你老婆看起来没出意外。我真要叫警察了!)又是隔壁铁塔一样的壮汉怒目相向。

“Go ahead!”(随便你!)我怒吼。好吧,让历史重演吧!

不!吴双你要是再次胃出血倒在这扇门里,我绝不进去救你!

我趔趔跄跄冲下楼去。

在汽车旅馆里凑和一夜后,我狼狈不堪回到爸爸妈妈家,比一条流浪狗好不到哪儿去。

“川儿,怎么了,你和双双怎么了?”妈妈惊惊咋咋迎上来,“双双一早来,光哭,什么也不说,扔下两个箱子就走了,说是你的东西都在里面了,到底……”

“妈,妈,你先闭嘴,饶了我好不好?”

我瞪着地上的箱子,咬牙切齿拨电话。

“Steve, listen, get me a job, right now !”(史蒂夫,听着,给我找个新工作,现在就要。)Steve是一家猎头公司主管,已经盯了我很久了。

“Ok, Ok, Fang, great !”Steve喜不自胜。这年头的美国,比我这等程式设讦员更炙手可热的,也只有NBA(全美蓝球联盟)的球星了。“What kind of job, where, salary……”(你要什么样的工作,在哪儿,薪水多少?)

“I don’t care ! The soon the better ! The further the better !”(随便,越快越好!越远越好!)我丧失理智般大喊大叫。

三天之后我就上了飞机。(下期待续)

 

情人变成了仇人,方晴川一怒之下,抛下吴双和女儿可儿,远走他州。吴双将怎样拾掇如此残局?她能独力抚养严重自闭症女儿吗?请看下期《在风里说爱你》之五

 

 

作者来自北京,现住美国马里兰州。她在本刊刊登过的小说将于今年底由校园书房出版社出版小说集《花开的声音》,请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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