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落的红莲

 

随着汽车疾驶、穿行而过，双耳充满的都是荷的呼唤，真令我有随风而去、入水为荷之幻觉。

 

 

 

文／周　娟

 

 

 

初夏的一夜，风狂雨骤、电闪雷鸣。关上窗、拉下帘，柔和的灯光和舒缓的音乐，释放出一波波温馨，将屋外的大地呜咽、草木颤抖轻易封锁。我毫无搅扰地松弛在家的宁美里，心静如泉。

翌日清晨，“嘎吱，嘎吱”踩着厚厚一层潮湿枝叶和松针铺盖的小路，前去信箱取报纸的我，意外看见三只羽毛未丰的雏鸟横尸路旁，相隔不远的马路入口处则卧着只血肉模糊的野兔。哎，真想不到昨晚那场被自己忽略的暴风雨，会给这些“邻居”带来如此劫难！

一连数日，都有感恩之情油然萦绕于心。特别是看到原本形影相随、每日出没屋前草地，两只兔子，只剩下孤伶伶一只无精打采，便会默默地仰天祷告：“亲爱的天父，谢谢你赐我生命气息，并让我落地为人！”

接着在一个黄昏漫步的时刻，忽然莫名忆起件早已淡忘的往事来。

七年前的夏天，我偶遇一位名声远播，风传能透视人体、发功除病，且可知前尘后世的京城气功大师。当我闭目清心、全身松弛，静默约两分钟后，就听他平和地缓缓道来：“我看见一个很大的荷塘，一位素衣女子临荷伫立。前世，你是位养荷之人。”

那一刻，我真是被震住了！要知道，我出生在荷花盛开的日子，素爱与荷有关的神话故事。待中学学过周敦颐的《爱莲说》和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后，更是切慕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如莲人生。

恰巧那段时间，由于工作原因，我几乎每周都要去盛产湘莲，有“莲城”之称的湘潭出差。一路过去，两面一方又一方数不尽的荷塘接连不断，眼到之处，都是或粉红或洁白的荷花亭亭玉立于田田碧叶之上。随着汽车疾驶、穿行而过，双耳充满的都是荷的呼唤，真令我有随风而去、入水为荷之幻觉。

然而，这种如诗如画的美感是稍纵即逝的。几乎每天我都陷入无力抵抗、被丑恶现实篡改本性的痛苦、迷茫之中，清醒地看着自己誓要呵护、固守的纯真和梦想一点点破碎失落，虽不甘心却束手无策－－后来知道，这正如圣经中的保罗所喟叹的那样：“立志为善由得我，只是行出来由不得我。”(《罗马书》7:18)

于是，当世俗向我发起围攻时，我只好采取驼鸟政策，一头钻进浪漫主义文人用文字筑成的巢，寻求精神庇护和慰藉。无论是远古的屈原、李白，还是现代的席慕蓉、余光中，无不用奇异的想像、敏锐的洞察和丰富的情感，为我构造出一度神秘空间。

但隔烟笼雾，我虽深信宇宙中必有超越人世阶层的存在，却不知如何去寻求。只是长期被中国传统文化浸润，扪心早有香红千瓣。偶有一时冲动，便在一首题为《幻》的诗中草率宣称“前世/我是一朵从佛座飘落的红莲”。恰如“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般，将那烟火袅袅中虚空的影像，强当成飘泊灵魂的锚。

此情之下，那位气功大师一席话当然令我悸动了。接着，大师关切地又问：“刚才你看到什么了吗？”“我好像看到一个山洞，里面有一本书。”冥冥中，我突然捕捉到一种不可言喻的、来自脑海之外的资讯，便如此脱口而出。

当时大师略显惊讶地沉默了片刻，然后只轻声说了句：“你是个独特的女子。”便就此打住，让精神亢奋、期待被指点迷津、参透莲荷之意的我大失所望。道别之际，大师送我一些印有莲花宝剑和经文的单张，但后来按他告知的方式试着修练过几次就扔弃了，因为我心中的困苦愁烦非但没有舒减，反而随着工作环境、人际关系的变化日益加深。

渐渐地，这次有几分神秘色彩的偶遇被接踵而来一个又一个重复的日子淹没了，记忆也越来越淡没，几年之后已是了无痕迹。甚至在我去年年底回顾信主历程、准备受洗见证时，也未把它从脑海里打捞上来。可突然在这么一个不经意的时刻，它却如此清晰地重现了。这意味着什么呢？受洗半载后，几乎每天都会因读到一段经文，或因日常生活小事而感受到与天父奇妙交流的我对此不禁默想起来。然而除了又加添一份被拯救的感恩情怀外，我捕捉不到别的。直到半个月后，一幕悲剧悄然上演……

暑假，对每对居住在威廉斯堡的中国留学生夫妇而言，都是放松神经、放慢节奏，悠然将两人世界溶入阳光沙滩、异国风情的季节。刚刚拿到一所名校全额奖学金的侯，和MBA学业已过半、正准备在假期去工作实习的贾这对夫妇，脸上更是写满了笑意。是的，度过近一年的艰难岁月后，夫妻俩不仅团聚了，还在各自的学业和人生目标上迈进了决定性的一大步，拼搏努力终究没有白费，以往的阴郁愁烦霎时都烟消云散了。

好祥和、瑰丽的黄昏！刚刚搬入舒适新居不久的他们挥着手，嬉笑着、欢呼着进入住所旁寂静的公共泳池，准备像前几日一样畅快地享受清凉世界。然而这一次入水后，他们谜一般双双游向了死亡，一去不复返

真的，没有人相信他们就这么突然逝去。那么年轻健康、散发着活力的生命啊！更何况在那么一个无风无浪、浅浅的泳池！还何况，众所周知，贾是一个强壮的运动型男子。

事发当晚被请到医院去做遗体辨认的外子，一连几天都郁郁寡欢。我永远不会忘记他跨进家门时，脸上的表情和眼神，因为正是他那自然流露的惊愕和伤感，砰地打开了我默想的暗室，将这些日子来天父用一场雷雨、一个回忆要显明的要旨释放。

 

“我们不至消灭，

是出于耶和华诸般的慈爱，

是因他的怜悯不至断绝。”

──《耶利米哀歌》3:22

 

“不要为明日自夸，

因为一日要生何事，

你尚且不能知道。”

──《箴言》27:1

 

“我们一生的年日是七十岁，

若是强壮可到八十岁；

但其中所矜夸的不过是劳苦愁烦，转眼成空，

我们便如飞而去。”

──《诗篇》90:10

 

“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约翰福音》3:16

 

一幕幕生命交叠的光影中，一段段亲情延续的时空中，从灵魂之国吹来一阵清风，拨动我心中比悲哀更响亮的弦，弹奏出传播福音的进行曲。

有谁知道沉沦的陷阱、死亡的毒钩何处隐藏？有谁靠自己脱离凡事虚空的扭曲世代？有谁能证明人真的是命运的主宰？不能再耽搁，不能再随意。天父啊，请带领我，让我懂得如何向至爱的亲人，诉说我已得到的十字架救恩。

 

 

作者来自湖南长沙，从事财务工作。现居美国弗吉尼亚州威廉斯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