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岷
一．学生们的提问
年初回国，和国内的一些学生交谈时，我惊喜地发现，这些绝大多数是独生子女的孩子们并不完全像我们想像的那样自私。实际上，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非常关心的，并不仅仅是将来怎样出国留学、挣钱发财，或通过自我奋斗成名成功。如果说，前几年回国与青少年接触，他们感兴趣的问题是如何学英语、如何做生意的话，今天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却是中国在哪些方面需要向先进国家学习。如果你仅列举高科技、工业化、市场机制、自由民主，他们很可能要问到生态平衡和环境保护方面的问题。也许是对中国的变化有所感触，或者是受舆论导向的影响，他们越来越不满于城市日益拥挤不堪的交通和严重的污染，农村乱砍滥伐导致水土流失造成的年复一年的旱涝灾害，以及风景名胜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出的噪声和乱丢的垃圾。他们很想知道先进国家在环境保护方面的各种努力。
从中国近年来高等学校入学考试的模拟作文题目，也能看出这个价值观的变化。七十年代父母辈说战胜自然，人定胜天；八十年代哥姐们讲利用自然，开发资源；现在九十年代是保护自然，谋求发展的可持续性。
在成都一所中学，中学生们翻看着我带来的一本加拿大落基山画册。他们在画册的首页看到这样的说明，实在好奇：
“本书印刷使用的各种油墨均不含动物脂肪。制造本书封面和正文纸张所消粍的树木，将由本出版社负责在两年内重新栽种两倍以上。”
有学生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解释说这是出版商为了赢得读者，公开宣布对自然资源负责。他们又问出版社是否有诚意这样做。他们做不做，我不知道，但在书的开头印上这样的话，起码说明这本书的出版社以及加拿大公众有一种强烈的环境意识。
同学们的问题让我回想起几年前在加拿大难忘的留学经历。的确，在加拿大每年五月到九月近半年漫长的暑假生活中，大学生最喜欢的暑期工作就是受雇于各种各样的公司企业或政府部门，到全国各地的林区植树。这个工作非常艰苦。不仅因为林区远离城镇，少有娱乐消遣，而且因为每天清晨从营地拉树苗，到漫山遍野一棵棵地插种，体力消耗很大。偏远的林区，时常有蚊叮虫咬，还有熊鹿等野生动物出没。但许多同学总是报名前往，一去就是将近半年。无论是穷家还是富人的孩子，都愿意用自己的汗水为维护国家的森林资源效力，同时可以为下一年挣到足够的学费，并锻炼身体和意志，结交朋友，领略林区人情风土，尽情地享受大自然，体验人生的道理，认识人和环境的相互依赖关系。
我刚到加拿大时正逢感恩节，几位好心的朋友邀我一同开着野营车，到深秋的卡来那斯基野林公园渡假。这是阿尔伯特省立山林公园。在门口买到的周末汽车通行证的背面，竟然记载着日常用品在野外自然消失所需要的时间，以教育游客对大自然负责：
柑桔香蕉等水果皮 一至两年
烟头手巾或羊毛袜子 一至五年
贴胶纸或胶带纸 五至十年
塑料袋或塑料薄膜 十至二十年
塑料胶卷盒或药盒 二十至三十年
各种尼龙制品 三十至四十年
各种天然皮制品 五十年
软饮料易拉锡罐 一百年
各种塑料及人造皮革制品 一百年
软饮料易拉铝罐 五百年
各种玻璃瓶 一千年
各种塑料瓶 无限期
可见，许多日常用品如果被留在野外，在我们告别这个世界后，它们仍然会留下来。
加拿大人热爱大自然，喜欢户外活动，冬天滑雪，夏天野营。每到周末，大家都到山里林间的荒野去经历大自然。连我们来自世界各国的留学生也坐不住，一有机会便纷纷外出，到各个省立或国立的自然公园旅行。在公园大道上行车，一路上不时有公园警察的提醒，让大家不要接近野生动物，更不可向它们投递食物。因为野生动物一旦习惯游人喂养，就会在人和食物之间建立联系，越来越接近人。这对人和动物来说都很危险。首先，野生动物的行为难以预料，国家公园里多次发生的动物伤人事故，大多是由于游人和动物太近，例如动物把人当做了食物来源，以致惊吓了动物。任何动物，无论多么珍贵，一旦伤人，就会被警察击毙。所以受害的不仅是人，更是动物本身。第二，人和野生动物之间不具免疫能力，如果相互传染，后果难以想像。第三，野生动物若学会依赖人，便丧失野生的能力。旅游季节过后游人稀少，便会饥饿至死。所以，如果你热爱野生动物，对它们的最大帮助就是让它们自己照顾自己。公园大道路旁经常有车辆伤害动物事故的标记，提醒人们慢速行驶。因为我们来到大自然，实际上就进入了野生动物的家园，必须尊敬动物，保持距离。
公民的环境意识，的确是中国急需向先进国家学习的。我想到峨嵋山游人最大的乐趣就是逗山上的猴子。逗得猴子几乎丧失了野性，成群结队地会聚在洗象池、九老洞上下的山路两边，等待游人前来，群起而攻之。一时人猴会战，惊叫声在宁静的山林里回响。游人倒霉，撕破衣物，丢了皮包、食品、相机是小事，人猴争斗，难免受伤。发生意外，连老和尚也帮不了忙，实在不值得。大家想到的都是喜或怕，很难想到对动物的尊敬，更不会考虑到猴子和生态平衡的关系。
二．冰川的启迪
我未将你造在腹中，我已晓得你；
你未出母胎，我已分别你为圣。
《耶利米书》 1:5
不知为什么，我从记事起就喜欢开车。少时和爷爷上街，很少有好生走路的耐性，总是学着汽车司机， “嘀嘀吧吧” 跑个不停。婆婆一生带大了十多个儿孙，她说数我最好带。因为我很少纠缠她，总会找到自己的玩物，把家里的凳子统统当做汽车，在院子里翘着个屁股推来推去。到后来，所有凳子的长腿都推成了短腿。来到加拿大，终于有了学开车的机会，连暑期工作也专门找开车的事。在落基山里开旅行车，一连干了五个夏天，最大的收获就是通过与自然和社会环境的接触交流，开始认识生态平衡的道理。在美丽的班芙和加斯坡两大国家公园里，一方面向各国游客介绍从林带到亚高山带、高山带的自然景观和动植物，另一方面则时刻感受着造物主创造大自然的奇妙智慧和无穷能力。自然界的美丽和生态平衡的巧妙，正是大自然的总设计师给人的深刻启迪。
我要向山举目，
我的帮助从何而来？
我的帮助从造天地的耶和华而来。
《诗篇》 121:1-2
我的肺腑是你所造的；
我在母腹中，你已覆庇我。
我要称谢你，因我受造奇妙可畏；
你的作为奇妙，这是我心深知道的。
《诗篇》 139:13-14
和各国游客一样，我们世界各地的留学生对加拿大的地大物博有深刻印象。以水资源为例，水是生命的基本要素之一。有人预言，将来人类发生战争最可能的原因，除了国土纠纷民族矛盾，以及宗教信仰或政治理念的不同外，就是对自然资源的争夺，尤其是对石油或淡水资源的霸权。目前，世界上大多数的淡水是以冰川的形式储存的。然而享有和保护冰川的国家为数不多。很多国家为保证工业和民用水源，不得不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研究实践大规模的海水淡化工程。然而，我们在落基山多处冰原和冰川上见到的，却是冰河融化后长流不断的清泉。这冰山之泉不仅因其高度纯洁倍受游客们青睐，更因它在自然生态圈里的重要地位得到地质冰川和环境生态学者的重视。
在落基山各主峰之间，由于太平洋暖湿气流和北美大陆寒流的共同影响，每年均有大量降雪累积不化，厚度不断增加。日夜温差导致积雪融化后结冰，加上重力的作用，终于积压成冰，形成大范围的冰原。年复一年，冰体逐渐加厚，从山间流出，形成冰川。
冰川是冰体缓慢而又巨大的运动，是流动的冰河。冰体一开始流动，冰河两侧和底部的岩石就要被磨碎。由于日夜温差的作用，越来越多的碎岩石会掉落在冰川表面，冰川及融化的水会把这些碎石带到很远的地方造田造地；受冰川不断碾磨切割后，狭窄的“V”字形峡谷会变成宽阔的“U”字形峡谷。冰川活动，还会使江河湖泊出现，花草树木生长，庄稼得到浇灌，人和动植物得到水源，水力发电机开始转动，海里的水位得以维持……这样，从雪到冰，从冰到水，从水到气，再回到雨雪的自然循环就完成了。
冰原和冰川的重要地理意义，在于它们往往是重要水系的分水岭和大江源头。加拿大落基山里的哥伦比亚冰原，是北冰洋、太平洋、大西洋三大水系的分水岭。这就是说，哥伦比亚冰原喂养着三大洋。向北，经阿萨巴斯卡冰川，融入阿萨巴斯卡河，汇入麦肯基河后注入北冰洋；向西，经哥伦比亚冰川，融入哥伦比亚河，再流经加拿大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和美国的华盛顿和俄勒冈州，注入太平洋；向东，经萨斯格川冰川融入萨斯格川河，并流经阿尔伯特、萨斯格川、明尼托巴三省，注入哈得森湾和大西洋。这使得哥伦比亚冰原成为北美大陆的总分水岭。世界上像这样的三大洋水系的分水岭只有两处，另一处在俄罗斯中部的乌拉尔山主峰。乌拉尔山分开了欧洲和亚洲，落基山分开的是加拿大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和阿尔伯特省。
冰川又是地质研究的重要对象和依据。一些冰川冻土学家认为，今天的落基山已多次受到大冰川的侵袭。冰川把岩石中众多的海洋沉淀物带到加拿大和美国中部的大草原地区，使之成为世界上最广大肥沃的农田。实际上，美国和加拿大之间的五大淡水湖、中部的大草原以及西部落基山的形成和变化，都与冰川直接或间接作用密切相关。直到今天，冰川仍然在不停地改变着落基山的自然面貌。
总体地看，每当气温上升，冰川就会萎缩，气温下降，冰川就会延伸。冰川萎缩或膨胀取决冬季的冰雪累计和夏季的冰雪融化。如果累计超过融化，冰川就要延伸，反之，冰川就会退缩。所以，冰川不仅是气候的显示器，又是气候的调控仪。冰川总是在岩石上、在山谷里、在森林中、在草原上给我们留下它的痕迹。冰川的故事，不仅是积雪如何被重力压成冰体，冰体又如何受重力影响流动的故事，也是冰川在什么时候，由何种条件作用，如何延伸或者退缩的故事。冰川与人文历史和地理密切相关，是自然历史和自然地理的最高凝聚，是过去的结晶，也是未来的展示。真是：
诸天述说神的荣耀,
穹苍传扬他的手段。
——《诗篇》 19:1
神的永能和神性是明明可知的，虽是眼不能见，但藉着所造之物就可以晓得,叫人无可推诿。——《罗马书》 1:20
造物主如此美妙的创造，每时每刻都彰显著他的全在、全知、全智、全能，在人的眼中实在看为希奇。
三．莱茵河边的“动物之恋”
离别加拿大，回到中国，到处听到的都是买车买房的议论。我发现中国的确变了。一方面高兴，因为大家有了更多的钱，更高的理想，更大的空间和自由，在中国也终于可以学开车了。另一方面又不免有些忧虑，因为我不知道，如果每个中国人都拥有一辆汽车、一幢小楼，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只知道西方国家的石油和汽车公司争先恐后挤入中国，投资修高速公路，新建、扩建汽车组装线，难道他们以为将来大规模的污染会乖乖地留在中国？然而，在全国电视新闻联播里，我听到的是老百姓对绿色和平倡议的反对声：发达国家没有权利自做多情，以任何理由限制或阻碍中国的经济开发！在这个大兴土木的国度，似乎还极其缺少环境意识。在这个唯利是图的世界，有的是贪得无厌，人的罪仍在加害大自然。
在海外，朋友们时常半开玩笑地问我中国人是不是爱吃狗肉喝蛇汤，而且小到蛙蚓，大到熊虎，都难得放过？我总是不以为然，说他们也一样吃牛肉喝鸡汤，为什么专和中国人过不去？后来春节回中国过年，常去自由市场买菜。看到活生生的鸡、鸭、鹅、兔被一只只当众宰杀，买主还总要喊叫着挑选最好看、最鲜活的，吓得活物拥挤着向后躲藏。我心里相当不是滋味，才意识到自己变了。过去我是无动于衷的。观察下来发现大街小巷总有人叫卖青蛙、泥鳅，都是血淋淋地被活剥了皮当做样品。更不用说草药摊上，虎皮熊掌，鹿茸猴脑，看得瞩目惊心。亲友请客，又要去 “点杀” 鲜活。我连忙劝阻，干脆说我爱食素。临行朋友前来相送，以蛇胆燕窝为礼，我也一一谢绝，借口海关难以放行。
西方人又如何呢？初春时节，受瑞士友人之邀到巴塞尔过狂欢节。入夜，莱茵河在浆声灯影中一片宁静。岸边大教堂前的广场上却挤满了人，原来是反对兽皮大衣的实物展览–“动物之恋”。用吊着的被剥了皮血淋淋的珍贵动物标本提醒人们，每一件毛皮大衣的背后是多少只动物的死亡。我看到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在动物前流泪，她问大人： “爸爸，谁杀害了小狐狸?” 爸爸说：”是人。” 孩子问： “为什么?” 爸爸回答：”因为人要手套。” 孩子又问：”为什么非要狐狸?” 爸爸说：”因为狐狸好看。” 孩子问：”好看就要被杀吗?” 爸爸哑口无言。
神在照着他的形象造男造女后，曾赐福给他们下面的话：
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创世记》 1:28）
可见，神把自然交给人，为的是管好它。然而，人受魔鬼引诱吃了禁果，一开始就滥用了选择的权利，滥用了自然资源。人堕落后，靠眼睛，不靠信心，知道自己赤身露体，拿树叶为自己编裙子。听到神的呼唤，就藏在林中，躲避神的面。神宣布对魔鬼和人的惩罚后，为人用皮作衣，给他们穿 (《创世记》 3章）。可见，人的第一件皮衣来自上帝。有皮必有死亡，死亡是罪的直接结果。人在罪中自我遮掩和躲藏是毫无用处的。
感谢神，因为他的儿子耶稣基督在十字架上的血，我们的罪得以洗净，神的拯救计划实现了。回转了的人，才能做好大自然负责任的管家，管好、用好大自然。否则，无论是道教、佛学讲求消极避世，还是犹太教、回教死守法律教条，无论是人文主义、浪漫主义主张人格理想化，还是自然主义、环境主义否定人性，盲目崇拜创造物，却无视造物主，都是人的自我躲避。无法解决罪的根本问题，无法根除人的贪婪和自我，无法真正保护环境，维护生态平衡。人和大自然的最终希望，是荣耀的王、和平的君、自有永有的神。
作者来自四川成都，现在英国牛津大学完成国际教育方面的博士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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