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艾雷
风中的伤痕
感谢神，我真的作了你美丽的十月的新娘！走在落叶纷飞的海丁屯（Headington）山路上，感到神的恩赐如落叶纷飞。你是我在孤苦中等了多少年的，是我在白杨衰草中苦苦哭泣等待的你啊。如果不是冥冥中神的触抚，如何能感化我如此之深？我又如何如此清晰地看到我爱的依归？你是神赐予我的福分了。
你说你喜欢我用最美丽的声音叙述我的故事和心情给你听。故乡黄州旧城里有一条街，儿时常会拾着石阶向上走，走过古老的朱红的城门，路过街坊的低门窄檐，宛如回到三十年代。我常会真心地希望自己是一个从三十年代旧日风范中走出的女人，是那个愿守你在青苔斑斑，竹梅清明的中国小院里的，低眉顺眼，柔情似水，清清淡淡的家中的梅表姐。然而现实却使我心中的爱渐在颓废，每一个失败的爱的故事都会让我想去忘却这世上的情和爱。可你告诉我，若为世俗情爱忧患，那人便是远离神祝福和美意的人，以至于脆弱得连风都可以吹起这样或那样的伤痕。
那是怎样的伤痕呢？
妈妈年轻时曾是十里闻名的美丽绣花女。爸爸在一次家访途中，一转身在许多条风中飘荡的床单缝隙间看到了一个穿月白长衫的长辫子姑娘，他便娶了她，更是教她书画，共同主持山道弯弯处的乡村小学。妈妈常绣一些吉祥、福寿的图案。或许她绣“花好月圆”时守着许多的祝福和爱，但她绝然不会想到日后她和爸爸爱的艰难，还有她四个美丽多情女儿的爱的伤痛。在你还是我的男友的时候，妈妈就说你是我的福，也是我们全家人的福。只因她有太多的失望和无奈，将最后的希望和祝福给予了你。
妈妈的爱与哀愁，体现在她一生无数的事情中。她忍痛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他人，她以一个母亲的身份体会过死亡，她以一个妻子的心忧虑受整挨斗的丈夫……记忆中有一年的除夕夜，心力交瘁的爸爸妈妈发生争执，爸爸在绝望中愤然离家出走。妈妈追悔不已，让大姐领着我们兄妹四人排着队如儿童团般紧跟着爸爸。在长江边，爸爸回头看着一排可怜的孩子终是不忍，又领着我们浩荡回府了。虽是年少无知，却难忘爸爸一脸的苍桑和他背后东流江水的无情。
可我却是如此多情。你能想像小时睁大圆眼，满是同情和爱意地立在门外，看模糊中蚊帐里爸爸孤单卧病在床的小女孩的模样吗？想要给爸爸一些欢乐和喜气，我搬来凳子，在帐子外边，挂了许多纸制的小灯笼、小猫和小狗，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小珠。一个心寂孤单的小女孩对父爱的渴求，为我日后不顾一切寻求爱埋下伏笔。而父母的爱的辛酸，也注定了他们的孩子寻求爱的急迫和失落。
美丽的大姐，在她喜爱的戏曲舞台精致地演绎了许多爱的佳作，她本该是以平凡而又温馨的小曲小调度过此生。在她的那个时代，她别无选择地与一位油田工人定下了百年之好。可她爱的故事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加之不幸因病卧床三载，更是有如雪上加霜，让她终日咀嚼爱的失意。温柔如水的二姐，聪慧过人，却选择了在出嫁前夜，以死殉情，幸而得救。亦是一样如花朵般美丽的三姐，她的爱如落英悄悄地被埋葬在师范大学她住的樱园里。如果一种爱只能给予哀愁，她宁愿舍弃。
窗上的烛光
我常常会在这样的思念中感到醉，一点点伤感，一点点心酸，却是满心的感激。如果没有你，我会是在哪里呢？神却给了我爱的恩赐，在圣诞前夕的末班车上，安排了我们的相识和后来的相爱。而这正是在我认识神之后不久，也正是我在欧洲身心疲倦最为脆弱的时候。当我身无分文，露宿街头时，我在雪地里像那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守着他人家里的灯光。我呼喊，神啊，若有爱，你让他来温暖我吧！
你真的来了。当我伤心失落于这样沉重的故事时，你揽我入怀，蹭掉我童年留下的许多酸楚和飘泊奋斗的种种心酸。你引神的灿烂的光投向我，那样的美，如泰戈尔的诗，“在哀愁接踵而来的日子里，是他的脚步蹬在我的心上，是他的双脚的点金术般的接触，使我的欢乐熠熠生辉。”
即使如此，我还是那样脆弱，心灵的墙抵挡不住多年的重压，终于在某一刻彻底崩溃了。我垮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且是那样地狂躁不安，度日如年。
真是感谢神，给了你那么多的爱心和耐心守着我。还记得我们窗台上燃起的蜡烛吗？我们守着它如同守着希望。你回家后常常带我上后山散步，想起你背一程，抱一程的种种情景，还有你的祈祷，你的笑和对我的信心。看不到的思念和爱对我说，你对我的宽容和爱是神以天父的旨意授于你，是天父对我的爱以另一种爱的形式来昭示。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力量来支撑你面对我的狂暴？是什么使你谦卑？又是什么使你体恤？你在我们的决志见证中说，是神燃起我们窗口的蜡烛，那是我们的希望的光。
我慢慢地康复，可那多愁善感的心总是有一种悲，有一种哀愁，又有一种渴求。你告诉我或是因离神太远才如此脆弱。
秋季的古城牛津，美却凄。常有小雨，隔窗看雨像是在诵读世间所有的痴痴的没休止的爱，又像千亿首诗在窗外的天空中飞舞，让人惆怅。
你愿听我的故事吗？十八岁时一往情深地爱上了一个已有妻子的画家。和他在一起，他是那样的小心谨慎，体贴入微，深怕惊扰了我故作平静的梦。有一种被父亲宠爱着的激动，落了几载尘埃的心凝聚的是他深浅不一的痕迹。在这履痕中，他是我的泪水，他是我的微笑。我真是一个小孩子了，梦想着一生伴随他。我用思念把爱心包藏好，无望地等待，听他诉说不变的衷情。还是以失败为结局，在悲痛中有一种逆反，那不愿低头，宁愿忍耐和自我奋斗的精神，鼓励我远走异国他乡。现在想起，这些苦真是白受了。我不知我是一个还在梦一般年龄的女孩，拥有如诗如画的年轻生命是一种财富和幸福，何苦要放弃自己的青春去体味一个妇人的心态？何苦要将自己系在一个旧了的故事中？你说我是一个夜归的灵魂，迷失了方向，远离神，才会爱得如此艰难；不在神里的爱，得不到神的祝福，才爱得如此迷惘。而宽厚仁慈的天父，在我们人生的任何阶段，都看护我们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特性和每一个故事，他熟知我们的软弱。只有全心依靠他，我们才不会匆忙地在虚幻的城市中飘荡，在迷乱现实中梦想，才不会简单、脆弱地在有限短暂的时空里寻求爱的永恒。
你可以想像得到，当我们在神的祝福里结为夫妻时，我的触动和百感交集。难忘那一次一起去看电影《英伦情人》（The English Patient）—－那是一场爱情故事，无论从形式和内容上都流露出荡气回肠的感觉。男女主人公的干柴烈火般的爱在那种气派恢宏的背景衬托下，有一种柔肠寸断的感觉。我在你手中不停地划写“我爱你”。你微笑地轻拍我，说我们当把柔软的心握住在一起交流神所赐的恩典，这种柔软的心使我们彼此宽容、体恤，神更会因此赐长久温柔、平静予我们。
今夜，深宵人静，仰视列星，感受主的恩典和慈爱，深深感怀。我愿因怀中有你，而高歌低唱；愿因有你而朴素真挚，沉静幽娴；愿因你而打开心门，将隐藏闭锁的陈垢污秽去除；愿因你而作赏雨茅屋及江南黄叶村舍的梦想，愿此生为你作一料豆腐青菜汤，清而味隽了。
作者来自湖北黄冈，现旅居瑞士苏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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