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瓜
距离上一次回家已有两年多。疫情这几年,在异国他乡甚是孤单,身边的朋友都陆陆续续离开了。想到抚养我长大的爷爷奶奶已到耄耋之年,不知道还能见他们几次,虽然回国之路异常艰难,但感觉还是很有必要回家一趟,看看家人,也休息休息,充充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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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决定回国,就开始寻觅机票,航班少之又少,价格更是平时的数倍,且会有随时被取消的可能。当时我所在的地方疫情很严重,且民众也不太在乎防疫措施,我随时都有被感染的风险,如果回国前我的核酸检测是阳性,那机票就作废了,回家的时间也变得遥遥无期。总之,有非常多的忧虑。
在祷告中,上帝用他的话语鼓励我勇敢地往前走。他说,他向我们所怀的意念,是赐平安的意念,不是降灾祸的意念。(参《耶利米书》29:11)
回国前,我做了很多攻略,看了很多有关入境隔离的视频,且上飞机前几天非常小心,几乎只待在家里不出门。
经过重重关卡,扫了无数个二维码,填了N多份表格,我终于到了隔离酒店,拆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酒店盲盒。
隔离的第一天,我感到鼻子很干,呼吸不顺畅,也许是因为刚从一个湿润的热带国家回来,不适应寒冷干燥的气候吧。
下午4点多,房间的电话铃突然响起。
“请问你是某某吗?”
“是的。”
“你昨天在机场新冠检测是阳性的,请收拾好东西,待会有救护车接你去医院。”
“嘟嘟嘟……”
我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挂断了,顿时感到晴天霹雳。“怎么可能?!上飞机前,我做了3次核酸,都是阴性的啊?!是不是搞错了啊?”
虽然我有千万个“为什么”和不情愿,但我必须马上把散落一地的行李重新塞进箱子,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救护车就来了。我边哭边收拾,东西太多了,心里很慌,不知道怎样才可以把行李打包好。
回国前我绞尽脑汁去筹划每一步,但决定我的脚步如何走的,并不是我自己。
我还是把行李都打包好了,没有落下一件东西,真是奇迹!在寒冷的救护车上,我不断地大声背诵《诗篇》23篇。虽然我不知道我将会被送去哪里,会遭遇些什么,但他是我的牧者,他必看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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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很快到达了酒店附近的一家医院,我被送进专为新冠疑似病人临时搭建的隔离病房,并被护士告知,门会被反锁,不能外出,要做各样的检查,如果确诊,我就会被送去另一家医院。这间隔离病房里,没有热水洗澡,灯关不掉,饭菜很难吃,最难的是我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如果真的确诊了,我会被送去不见天日的病房吗?一个人?我能熬过去吗?
我的身体开始有些症状出现,喉咙和鼻子很干,身体发热,头晕,很疲惫。因为病房的灯一直亮着,且走廊里不断有别的病房呼叫的广播响起,一直担心如果真的感染了该怎么办。
彻夜未眠后,读到《诗篇》34篇,心中充满了疑惑。我现在亲身体验到的是痛苦和煎熬啊!上帝的美善在哪里呢?为什么让这样的事情临到我?我回国前已经有点抑郁了,单单想到要在酒店隔离14天,就感到呼吸困难,上帝应该很清楚我的状况啊,知道我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为什么还让这事发生呢?
两晚后,结果出来,我确诊了!我立刻被送去了另一家医院继续隔离。新的隔离病房比上一个好太多了,虽然也是临时搭建的,没有窗户,看不见外面,但设施很齐全,而且还有室友。
住院后第7天,才开始做核酸。既来之则安之,尽量不去想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为了不让自己心理崩溃,我努力在病房里建立规律的生活,吃饭、睡觉、做运动、和室友聊天、和朋友视频、看书。身体也确实生病了,不过症状很轻,就是不断地流鼻涕和咳嗽。
医生和护士很细心,每天都来查房。清洁阿姨每天进病房来打扫两次。其实最辛苦的是这些工作人员,他们没有生病,却每天都生活在一堆病毒中,而我们这些生病的人,每天吃好喝好睡好被照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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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天一过,开始做核酸,心情又马上跌入谷底,每天盼着核酸结果是阴性的,可是听到的都是坏消息。一天又一天,内心十分煎熬,又开始怀疑上帝的爱和“美意”了。整整半个月,生活在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的狭小空间里,真的到濒临崩溃的边缘。非常想念家人和朋友,想念可以自由呼吸、奔跑的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发问:上帝啊!为什么你还不放我出去?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不舒服了,为什么还要把我关起来?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呢?
在最软弱的时刻,上帝让我看到自己的内心。原来我并没有把我的盼望放在上帝身上,而是放在“核酸结果转阴,我可以离开医院”这件事上面。我的盼望在于医生和护士说平均15-20天就可以转阴出院,但当超过了这些天数,我还没被解放的时候,我非常失望和沮丧。我的盼望在于,“我好好休息,多喝水,多运动,身体可以早点恢复转阴”,但我做了这些努力后,结果依旧没有任何改变,我充满抱怨。我并不相信在这些苦难中有上帝的美意,我并不相信他掌管一切,包括我的身体和时间。
我真是圣经中所说眼瞎的人,我只看到我失去了自由,但是我没有看到上帝保守我的身体没有病得严重;他为我预备一个那么好的地方休养,有室友陪伴、有医生护士照顾、有清洁阿姨来打扫、有床可以睡、一日三餐很丰富……我把这些视为理所当然,但这些都是我不配拥有的,但是他却把这些赏赐给我。我看到我在耶稣基督里拥有的自由是无法被任何东西拘禁的,更何况是这暂时的隔离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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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见天日的病房待了半个月后,我跟医生申请换到了一个有窗户的病房,且可以在走廊走动。每天依旧还是煎熬,但是可以去别的病房串门,和其他人聊天,听每个人不同的心路历程,彼此鼓励。
有一天晚上,我在走廊听着诗歌,为自己、为这一层楼每个病人祷告的时候,心中有个巨大的感动:我一生的年日,尚未度一日,早已写在他的册子上(参《诗篇》139:16),虽然没有任何人知道病毒什么时候会从我身体里消失、核酸结果变为阴性,但上帝知道这个日子。
之前我总是想着“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 “一天又过去了我怎么还在医院啊?”心里充满抱怨,可是如果我想,“上帝已经定下这个日子,我过完一天就离这一天更近了。”心里就充满了期待。
我也想象自己有一个盒子,里面装满了写着“阴性”“阳性”的球,它们的数量是被上帝定好的。而我每抽到一个“阳性的球”(就是我这一天的核酸结果是阳性的),我的盒子里“阳性球”的数量就会变少,而总有一天“阳性球”会变为零,我不用再害怕听到核酸结果是阳性的了。
就在我要以这样的心态度过第二天时,我的“阳性球”就变为零了,我被“刑满释放”。
在风平浪静时,相信上帝掌权,很容易;可是当起了风浪,要相信连天地海都听他的,真是个非常艰难的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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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度过了半个月后,还要继续在酒店隔离半个月和居家半个月,挑战依旧继续。相比起在医院隔离,在酒店和家里,我有了相对的“自由”,可心里也多了一些“阴影”。核酸检测还是要频繁做,每次临到要做核酸的日子,我心里就充满惧怕,晚上睡觉会做噩梦,梦到自己又突然被救护车带走,所有的事情重新再来一遍,这样的事情确实在其他人身上发生过。
有一天,我深深感觉到自己被黑暗笼罩着,想到棉花棒、穿着防护服的大白、救护车、医院、病床,就恐慌不已,难道我一辈子都要活着这样的阴影中?
我觉得我已经被隔离的阴影吞没了,四围都变成了黑夜,但上帝说,就算黑夜也不能遮挡他的视线,他知道我的挣扎和痛苦。在上帝眼中,黑夜亮如白昼,黑暗与光明无异(参《诗篇》139:11-12),这对我来说是多么伟大的好消息!我看似被黑暗笼罩,但其实不是,我是光明之子,上帝的光会照亮我心中的黑暗。
事情已过去半年,上帝真的照亮了我心中的黑暗,让我有勇气把这段经历分享出来。在那漫长的隔离中,我前所未有地经历上帝的同在、掌权,也深刻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多么软弱、多么需要恩典的罪人。能够走过这些艰难的隔离日子,并不是我有多么刚强,而是他太伟大,他背着我,不断鼓励我,陪我走过那些艰难困苦。我只想感谢和赞美他。
(本文插图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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