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想象一下,假如在一次聚会中,经验到以下场景,你会有怎样的感受呢?
教会的灯光变暗了,一盏盏蜡烛被点燃。随着会众安静入座,台上的唱诗班开始吟诵古老常新的诗歌,配合着管风琴的乐声,使心灵霎时安顿下来……你仿佛在瞬间感受到远古的呼唤。是的,就在此刻,透过这些可见、可听、可触摸的,你经验到上帝的临在如此真实。
诚然,不同的教会传统有不同的崇拜形式。而本期采访的这位来自台湾的90后牧者王彦轩,他在英国读完基督教艺术硕士后,目前在台湾圣公会担任圣职。他的分享,或许会让我们看到,透过可见、可听、可触摸的礼仪,有助我们经验到那位不可见的上帝。

受访者简介:
王彦轩,90后,台湾台东人。大学在台湾大学主修社会工作和人类学,并开始对“美”的追寻;首先因礼仪之美而加入了圣公会,并在工作两年后赴伦敦国王学院进修“基督教与艺术”。回台后向教会提出圣职申请,在台湾圣公会三一书院接受道硕装备,毕业后按立圣职成为会吏(deacon),并为之后受按立成为会长(priest)预备。
Q:是怎样的契机,使你对教会礼仪产生兴趣?
A:我们家都是浸信会的,我从小在浸信会中成长。我觉得很奇特,后来为什么会对教会礼仪产生兴趣?
记得高中时我第一次接触天主教,第一次去做弥撒,觉得很有趣。特别是在浸信会,以前很多教导认为天主教是异端。后来我发觉在浸信会的崇拜中,如果把灯光调暗一点,祈祷时氛围感会更好。我因此觉得礼仪蛮重要的。大学时接触到圣公会,圣公会仍然是基督教,而不是天主教。台湾的圣公会很注重礼仪,但不见得圣公会都有礼仪。特别在英国,比较低派的圣公会,在崇拜时不见得是礼仪式的,也会用敬拜赞美。在台湾接触到圣公会,一开始不太习惯。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圣诞夜,我经过圣公会教堂时发现里面有礼拜,进去后就被惊艳到了。教堂里有管风琴、焚香炉,焚着乳香,这对我来说是很震撼的一次体验,我将其称为“美的体验”。
之后我就去了圣公会,也蒙召参与全职的服事。
Q:去英国读书,有什么比较有印象的感受?
A:去英国的原因也是希望多认识圣公会的样貌,有机会了解不同的教会。圣公会的精神是多元中的合一。那边有非常多不同的圣公会,圣公会大致有高派(High Church)和低派(Low Church)之分,前者又称为安立甘大公派(Anglo-Catholic),重视礼仪、教制和传统,有时看起来甚至比天主教还要天主教。后者也被称为“福音派”,强调圣经权威以及个人经验,已故福音派牧者所在的万灵堂(All Souls, Langham Place),启发课程的发源地“三一堂”(HTB, Holy Trinity Brompton)等皆属之。
在英国时,每周主日我会去高派的圣公会,高派崇拜时有的用天主教的弥撒,有的用《公祷书》,有的喜欢用伊丽莎白式的英文。我觉得高派更重视美,不仅仅是美感。“美感”实际预设了一种形式,即美只存在于我们的经验里,但美其实也是客观的,敬拜更强调美是在经验中的。这两种其实都有信仰的含义。高派重视的美,是具体的,表现在圣礼的施行中。圣礼透过一个具象的事物传达上帝的恩典,礼仪是为了把圣礼表达出来。但是圣礼和礼仪都有一种可见和具体的形式。高派的圣公会其实都很强调:我们透过可见的事物到达不可见的。这是我自己的总结,不知道是否有相关论述。我觉得这背后其实是一种重视美的思维。

受难周的一开始为“棕枝主日”,纪念耶稣骑驴进耶路撒冷。教会也会举行棕枝游行,带领弟兄姐妹回绕所在社区。
Q:你将圣礼和美放在一起,而一般在圣公会中,他们会认为圣礼和美相关么?
A:这是我自己经验到的。之前看过一本书:The Poetic Imagination: An Anglican Tradition(《诗意的想象:英国圣公会的传统》William Countryman所著),的确有人朝这个方向探讨,只是比较多探讨诗的层面。自宗教改革后,刚开始圣公会对圣像也有争议,甚至发生过圣像破坏运动,不过是比较中庸的,不会全破坏掉。他们会留下一些彩绘玻璃,以及保留教堂外的圣像。但圣公会对于文字还是很重视的,特别是对诗意的表达,似乎是他们敬拜中的一种传统,如祷文、祷词,他们用诗歌表达信仰。圣公会的一些牧师同时也是诗人。诗其实是美学的一种。另外就是音乐的传统,如圣公会教堂里的管风琴。因此圣公会的崇拜中,诗歌和吟诵是并存的。
Q:可否介绍下你们教会的聚会形式?例如讲道时间大概多长……?
A:我们讲道通常不会太长,大概15-20分钟。我们是礼仪式的讲道,讲道不是整个崇拜的核心。整个崇拜分为圣道礼仪和圣餐礼仪,二者都是在传达耶稣基督。圣道礼仪的核心包括读经和福音,所以读经员远比讲道人更重要。因为他需要把上帝的话语很好地宣告出来,讲道主要是结合会众的处境,对经文进行讲解和应用。
我们会特别隆重地读福音书。这也和大公教会的传统有关。福音书是整本圣经的核心,会用特别的仪式把福音书高举起来,然后走到会众中间,代表耶稣基督的福音来到大家中间。福音书通常不会由信徒读,而是由会长或会吏来读(其实会吏是最适合的)。读福音书前后会有一些启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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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你愿意委身在圣公会,很大原因是因为圣公会在礼仪方面的突出么?
A:对我来说,有两个很重要的原因,第一个就是礼仪。我从小在基督教家庭成长,对我而言,第二代基督徒常常很羡慕第一代基督徒,因为第一代基督徒的信仰之旅普遍比较“戏剧性”(如信主会经历剧烈的转变),而第二代第三代基督徒普遍没有这样的经验,但不代表我们与上帝的关系不需要加深,反而信仰更需要更新。我们不是慕道友,而是需要把信仰变为“我”的信仰。我觉得我在礼仪中找到了这一点,礼仪给了我一种信仰的热情。
第二个原因,是礼仪给我一种动力,是和美有关。美就是吸引你的事物。正如《欲望的门训》中所说的,我们太受清教徒的影响,比较害怕渴望,认为上帝让我做的事情都是我不想做的。我觉得礼仪让我看到一种渴望,是对上帝的渴望,不是被逼的、仪式性的,而是由内心发生的。这也是一种神圣的美。
Q:如何看待偶像崇拜的问题?
A:的确,偶像崇拜是一直以来的危险,不只是礼仪。很多人用圣经佐证自己,变成圣经为“我”服务,这与透过圣经敬拜上帝不同。圣经中讲的偶像其实包括很多种,如爱情、权力、财富,甚至包括有名的牧师、神学家等,也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偶像……偶像并不一定是看得见的,有时候看不见的比看得见的更危险。我们虽然没有拜偶像,但已经被偶像所掌控了。偶像崇拜一直是各个教会和基督徒需要警醒和抵制的。
关于圣礼的神学,的确是和看得见的事物有关。在圣公会,我们对代表耶稣身体的饼和耶稣宝血的酒特别尊重,甚至会以朝圣者的心态。在浸信会和圣公会,我们都相信耶稣基督的真实临在。这与不同宗派的传统如何去理解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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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中国(大陆)的教会,普遍注重讲道,比较难透过教会礼仪经验到神圣的部分。对此你有什么建议?
A:我也不敢说有什么建议,因为不确定大陆那边的处境,不知道那边的弟兄姐妹是否渴望这些礼仪,或者仅仅习惯了听道。
我觉得牧者如果愿意,其实是可以加入一些仪式的部分,不过背后的神学问题可能需要比较好的处理。比如如果加了仪式,也许有人会觉得是否是天主教?这就需要一些历史的澄清,让会众知道教会(新教)其实一直都有礼仪,包括信义会、卫理公会、浸信会等,都有各自的礼仪。仪式是中性的,看你如何使用它,重点是是否可以透过礼仪敬拜神。
台湾教会曾经发生过去宗派化的运动,圣公会没有跟着走,因此还保持着礼仪。但卫理公会、信义会等,都渐渐没有礼仪,取而代之的是敬拜赞美。台湾卫理公会有位会督(主教)曾跟我分享,他花了10年的时间慢慢地调整,逐步把缺失的礼仪的传统重新导入到教会崇拜中。我觉得大陆的教会也可以尝试慢慢引入进来。礼仪的问题其实不关乎对或错,更多的是适不适合(即在不同的处境下灵活地调适)。礼仪需要去经验,而不是透过理性。用这种温和的方式来推广,可能一些弟兄姐妹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弹。
Q:由于特殊处境,中国一些城市教会普遍比较陈设简单,也不会特别讲究美感和仪式感。对此,你有哪些建议,是值得借鉴或参考的?
A:回溯教会历史,其实初期教会的基督徒大多是在墓穴中聚会,不过也都有去圣殿参加大型的聚会。而当前的处境,家庭教会可能更强调小团体的团契感,这也是很宝贵的,不需要特别追求透过外在的建筑物来进行崇拜(如大教堂、彩绘玻璃等)。其实教会点蜡烛的传统是从地下教会开始的,如初期基督徒为躲避迫害,在墓穴中聚会,点蜡烛照明。后来逐步引申开来,点蜡烛象征着基督是光,透过这个小小的形式,让人经验到耶稣基督的福音,如蜡烛一般,是黑暗中的光。现在教会其实也可以用这种小小的仪式,增强会众对信仰的体验和认知。
(本文首发《海外校园》16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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