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复活节的大好信息,给许多人慰藉和盼望。
文/孙基立
清明时节,翠叶嫩枝,生机勃勃,但是在一片翠绿中,会忽然出现一两棵枯木,只有棕色的枯枝伸向天空,没有一点绿意。
它们就像尸骸一样突兀,而它们的身边就是新树、花朵和嫩绿的芽儿。
在植物的世界里,死亡如此赤裸裸,犹如没有遮掩的陵墓,死者和生者并肩而立,残骸毕露。
以前看过一篇论文,人类学者用原始人有无葬礼为标准,判断其文明程度的高下。在葬礼的过程中,将逝者的尸骨掩埋,以免看到腐化的过程,这是人类对逝去的生命所表达的敬意和怀念。
而植物和动物却没有这样的观念,它们的死亡就如同那株枯木,旁边的同类对立于身边的死者也没有惊惧,而是平静安然、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的日子。
听说,在战争和大饥荒期间,多数人也会变成这样的状态,他们看到新丧的尸体无动于衷,人的感官和精神到了麻木不仁的状态,和植物一样。
葬礼和陵墓用仪式表达了人对每一个生命的敬畏,我们在宇宙的时空里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但是我们的生命对自己来说,就是我们拥有的全部。无论一个生命如何平凡,对它的出现和离去,我们都会不由自主地保持庄重和敬畏:我们无偿地领受了它,也将毫无选择地将它交出去。
面对死亡,每一个人都像一个胆怯的孩子。比如,当我带我的小儿子去一个新地方,他如果感到不太安全,就紧紧拉着我的手,将头埋在我的衣服里。我们每个人面对死亡的时刻也是如此。
但是如果没有爱,没有上帝,没有对生命的沉思,我们会不会也像植物那样对待自己和同类的死亡,即便在同类的尸骸旁边生活,仍会毫不动容?
现代社会一再帮助人逃避对生命的终极思考,用中性的规律去管理人类,我怀疑我们会不会也最终变成植物一样的生物:生活在尸体旁边却毫无感觉?
我常去一座教堂,教堂后面的小院子是一片墓园,树影婆娑,我认识的一个老太太就葬在那里。她的名字嵌在墙上,我看到那个墓园就会想到她。
在我们几次简单的相遇中,我看了一张她大学同学聚会的照片,照片上都是一些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就读的是女子大学)。她感慨地说,每次去,都会少一些人,所以每次见面都特别珍惜。
第二年,她自己也不可能再去了。我参加了她的葬礼。
现在,当我去旁边的教堂,经过那座幽静的小院子,她的音容笑貌就会再现,我知道她的身体就在近处,但我记住的是她有生命的容貌。那场葬礼,使她的肉身在停止运转之后,有了暂时的栖居之所,而因着信仰,她的死亡也和复活的盼望紧紧相连。
我们需要葬礼、坟墓,因为我们无法面不改色地面对赤裸裸的死亡,这不是怯懦,而是对灵魂世界的敬重,对生命不可知的敬畏。
通过墓碑上的铭文,逝者给亲人们留下的记忆继续活在我们心中。在清明的细雨和柳枝中,我们纪念他们。
我也纪念在6年前去世的外婆。她的故去让我和天国有了更亲密的关系,天国不再是一个想象的世界,而是如同故乡一般。我知道有不少亲人就在那里,清明时节油菜花金黄,柳条碧绿,我也会想象天国的景致。
清明节和复活节都在春天。在这个时节,我会一个一个地回忆逝去亲人的音容笑貌,他们曾给我们带来的爱和温情。我们在地上的生活,因为他们曾经的存在变得更丰富美好,当我想象他们如今在上帝那里了,我的心里就会有平安,死亡也不再令我感到绝望和恐惧。而“清明”二字,恰如其分地概括了我们那时的状况:我们将目光“清明”,因为上帝已经将一切显明给我们看。
在地上的日子,我们是多么盼望有这样清明的目光,去看待生活和我们的信仰,特别是在许多迷茫痛苦的时刻!但是正如保罗所说,“我们如今仿佛对着镜子观看,模糊不清”(《哥林多前书》13:12)。而在清明节那天,我们怀念逝去的亲人,同时也祈祷,愿复活节的大好信息,给许多人慰藉和盼望。
死亡的实存,以及从上帝而来的复活,让我们的生命和普通的动植物不同。每一个生命在时光中的存留,都有上帝深情的凝视,每一个灵魂都在追寻故乡。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许多奥秘都愿意穷一生之力去了解探索,但其实最大的奥秘,是我们的生命本身。
作者获语言学博士,现任教于芝加哥的西北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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