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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龙与少年到以巴冲突,如何重写仇恨的剧本?——看《驯龙高手》与《(不)可能的复和》/ 欧雨虹

暑假跟孩子一起看了真人版的《驯龙高手》。电影讲述了龙与人之间长期互相残杀,维京少年小嗝嗝生活在一个以屠龙为荣的维京部落。在一次意外中,他射下了一条夜煞龙,但当他有机会杀死它,为自己争荣时,他却被夜煞的眼神触动,选择割断缠困它的绳索,放它离开。之后小嗝嗝与夜煞逐渐从怀疑到信任,克服了对彼此的偏见与恐惧,建立了深厚友谊。

他们的关系让小嗝嗝开始挑战族人过去对龙的认知与仇恨,带领族人看见真相,开启人与龙的和平共存。

读《(不)可能的复和》

看电影时,想到了最近在“小老百姓神学健身房”Podcast上聊了一本关于以巴冲突的书:《(不)可能的复和——被仇恨蒙蔽,能见和平的曙光吗?》(Through My Enemy’s Eyes: Envisioning Reconciliation in Israel Palestine)。这本书是由巴勒斯坦基督徒穆纳耶(Salim Munayer)及弥赛亚犹太信徒洛登(Lisa Loden)合写。

书中讲的不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两个国家的复和,甚至也不是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的复和,而是描述两边基督徒的观点和处境,他们有如平行宇宙的历史和神学叙事,以及他们如何在这些差异中,仍然建立共同的复和神学。虽然不同的圣经诠释和神学叙事有时会造成冲突、甚至战争,但也是圣经中的福音让人在世世代代的互相伤害与敌对中,因着在基督里共同拥有的复和神学,仍然对和好与和平心存盼望,并愿意为此付出努力与代价。

两位作者亲自透过写书的过程示范如何建立关系、聆听对方的历史和神学叙事,并让自己的历史和神学叙事被对方挑战。书中也描述了作者们参与的复和事工“穆色拉霞”(Musalaha,阿拉伯文“复和”之意)的复和阶段:

1、建立关系;

2、敞开交流;

3、退缩;

4、恢复身份认同;

5、承担责任;

6、一起为复和采取具体行动。

要诚实面对自己在这冲突中的责任,问上帝自己可以在这(不)可能的复和中做些什么,非常不容易,许多人在过程中会退缩或放弃。

“我看着他,好像看到了我自己”

《驯龙高手》中有几个场景让人印象深刻,也对应到《(不)可能的复和》中的主题。

当维京少女亚丝翠问小嗝嗝:“我们其他人‘看到受困的夜煞’都会把他杀了,为什么你没有?”他说:“我做不到。因为他看起来跟我一样害怕。我看着他,好像看到了我自己。”看到彼此的共同性,能让人不再妖魔化对方。再不可能的复和,都需要从有人愿意冒险,“不再照仇恨的剧本行动”,而是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尽管这会让自己的身份认同受到冲击。

电影中小嗝嗝一直向往着能像自己父亲与族人一样成为“屠龙勇士”,但当他选择不杀夜煞,反而与夜煞建立深厚关系时,这意味着他必须形成不同的身份认同。

在以巴的复和事工中,是“耶稣跟随者”这个身份,让他们可以不只用“加害者”与“被害者”的黑白二分眼光看彼此,而是在众多差异中,看到彼此的共同之处。“耶稣跟随者”这个身份并不代表他们需要抹灭原本的身份,而是带着原本的身份来到十架前,在福音的叙事中形塑新的身份。

仇恨中的“第三空间”

要跳脱仇恨的剧本,建立新的关系与身份认同,需要一个安全的“第三空间”。在电影中,小嗝嗝和夜煞在山谷中分享食物、玩耍、学习一起飞行,他发现龙并不像维京人宝典所记载的那样“极其危险”。与敌方建立关系容易被自己的族群误解为是通敌、背叛,所以需要一个脱离仇恨剧本的“第三空间”,让这些刚萌芽且脆弱的关系有一个缓冲空间,可以慢慢生长,不会立即被摧毁。

在以巴冲突中,“穆色拉霞”的复和事工也努力在伤痛和仇恨中创造“第三空间”,透过工作坊、课程、营会、服务队,搭建双方可以彼此了解的桥梁。

透过敌人的眼睛

新的关系会开始挑战双方根深蒂固的历史叙事,让人不再只活在自己的叙事,而是能穿梭在平行宇宙中,从对方的角度看到不同的叙事。在以巴冲突中,以色列庆祝的建国,对巴勒斯坦人而言是“大灾难”,是他们被赶出家园的日子。《(不)可能的复和》的英文书名Through my Enemy’s Eyes (透过我敌人的眼睛),挑战我们在冲突中要能换位思考——从敌人看世界会有什么不一样?敌人是如何看待我和我的族群?

电影中,当小嗝嗝维护夜煞,恳求他父亲不要杀它时,小嗝嗝的父亲说:“他们杀了我们几百人!”小嗝嗝说:“而我们杀了他们几千人!”在“穆色拉霞”的复和事工,过了一开始建立关系的蜜月期后,双方必须能直面自己对对方造成的伤害,才能继续走向复和。聆听对方的叙事会让人不再能看自己的族群为“无辜的受害者”,而是看到更完整与真实的真相。

复和与不复和的代价

电影虽然结束在人与龙和平共存和乐融融的画面,但动画系列的第二和第三部电影,却让人看到这和平的脆弱。好不容易走向复和,只要一方再次开启攻击,又会再度陷入敌对。第三部电影最终结局是人与龙各自在彼此的空间分开生活。可见,和平共存并没有那么容易。

《(不)可能的复和》的作者也清楚地知道复和有多艰难。书中写到:“复和意味着要敞开面对痛苦,并且愿意在无可避免,甚至有时不知不觉彼此伤害的情况下,仍然选择继续爱。”然而愿意进入并委身在这样痛苦的关系是因为:“若我们寻求从彼此复和的关系中解脱,这将危及我们共同的使命,也就是向世界见证上帝在基督里所成就的复和。”

复和的代价很高,但不复和的代价更高。在《驯龙高手》中,亚丝翠对小嗝嗝说:“我们父母的战争即将成为我们的战争,搞清楚你站在哪一边。”除了将对立与仇恨传承给下一代,还有什么其他可能?“穆色拉霞”复和事工过去办的儿童营、青少年营、社青营就是想要为下一代开启不同的可能性,让他们可以建立关系,打破对彼此的刻板印象,有机会重写代代相传的仇恨剧本。

以巴的复和事工在新战争引爆后,看似归零。尽管复和看似遥不可及,《(不)可能的复和》的作者们仍然异口同声地坚持:“我们不相信我们的民族注定要重蹈覆辙;我们也不相信自己将永远被困在暴力与政治僵局的循环中……我们必须以对未来的盼望,来看待我们的过去与当下。”基督所成就的复和让我们可以建构一个有盼望的未来,并让那个盼望赋予我们打破仇恨剧本的可能。

每当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跨出同温层、聆听不同的声音、容许自己的假设与偏见被挑战、在冲突与伤害中修复关系,我们都在操练复和所需要的能力。复和既是信心的考验,也是信心的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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