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谈妮
天堂美颜
我在十岁那年有一个梦,内容很简单,不过就是希望将来有一栋小屋、一条大狗以及满室的书,这屋子还要坐落在无垠的草原上,傍着美丽的森林,当时,我告诉小友伴,那就是天堂。
约在十年之后,我读到鲁益士的《梦幻巴士》(注),作者也在述说他的梦:在梦中,他游历天堂。
起初,他晃荡在一个灰色的城市中,一个败落且沮丧的地方。连天色都持续着迟暮苍茫的幽暗,时间,似乎是静止的。
然后,他遇到一小群彼此争执不休,相互排挤抱怨的人,并随着他们上了一辆怪异的巴士;在邻座各类自以为是的纷杂谬论中,这辆巴士向上飞腾,滑越千仞峭壁,抵达天堂。
他的天堂和我的大不一样:清爽自由,却令初临者因感到曝露而忐忑不安。那里的一切极为华美灿烂,并无比坚实,连地上的草都像钻石一样,让人寸步难行。原来,天堂并不是只为了满足作梦者个自的爱好或需要而设计的。
在夏日清晨般的天光间,这批刚抵天堂的旅客个个通体透明。这时,作者才发现,原来连他自己在内,都是质轻如尘的幽灵!在此天堂中,人的机敏与智能、光辉与丰丽,都虚幻如薄影;只有天堂是真实本身,是血肉之躯所无法承受的、不能震动的国。
但是,伴随作者一程程的前行,是人性一层层的揭露:骄傲、伪善、胆怯、怨怼、自私、虚荣、急功近利……并且缺乏自知之明。这些旅客们在自我本性上的坚持,使他们最终还是宁愿选择回到来处。因此,尽管天堂是个充盈着爱与喜乐,希望与鼓励的地方,有些人却依然拒绝天堂。
天堂主动张开她的双臂,不挑拣地欢迎各色访客进入,但留在天堂却必须放弃一些往日认为最宝贵的垃圾。令多数人无法看透、也无法理解的,是一旦下定决心放弃这些如咒诅、却又带着诱惑的垃圾,却往往会惊异地发现,先前以为失掉的,后来反而转为珠宝般的祝福:
在书中有一个幽灵,肩上骑了一只尾巴挥动如鞭的红色小蜥蜴,它不时在主人耳边低声细语, 用谬误的欲望来困扰他,对他卑劣而狡诈地不断建筑虚幻的梦想。那些不住冒出的念头似乎没有大害,却使人更饿、更渴。这个幽灵几经挣扎,最终同意让光明的天使用燃烧的手将小蜥蜴杀死; 本来绝望的以为从此生命中将一无所有,没想到,他反而因此从幻影蜕变成一个金色佳美的实体,之前被掼在地上断了脊背的蜥蜴, 则化成雄伟的骏马,载着新造的人攀上神的圣山。
人世中最好最高贵的东西,都不够强壮得能上神的山, 但“即使是最卑微、最野蛮的东西,只要它愿意顺服而死,也没有一样不会复活的……当欲望被杀死之后,盼望就复活了”。
作者鲁益士写此书既是寓言,也是“大人的童话书”:它像童话般地富创意,刺激想像与联想,启发灵感,却又如寓言般地引出更深层的思考,将警惕自然带进现实生活中。
拒绝天堂
在书中,鲁益士带我们见识各样拒绝天堂的心态,虽然人在天堂即像拥有成色最好的钻石,但仍有人无法放弃搜罗砂石──在天堂仍然在寻找自我展现的机会和舞台,如:发挥“自己的才气”做生意营利;研究与传播真善美来获取更高的地位……却不明白他们早已是死人,这些个人成就在死后的世界已毫无价值可言。
更有趣的是,竟有人到了天堂仍在寻找天堂,好继续他的宗教神学探讨;有人则希望在天堂遇见名人,好像人进了教会,依旧着迷于头衔、地位、身分、名气……却不明白至高的荣誉是被“唯一上主所知道、记得并认识”,天堂的居民如同镜子,只反射神的荣光。
人的欲望,其实是伊甸园偷吃分别善恶果动机的延续,是造巴别塔心态的再版。
鲁益士的天堂是一个大观园,反映出人以自己为中心的本性:愈是贫穷,愈是把持不肯放弃。他以超人的冷静,温和地透过行为表面,犀利剖析内隐动机。读他的书,心是热的,头脑却像在适度运动后越发清醒。
对于拒绝天堂的人,他毫不留情的指出:他们总坚持要保有一样东西,纵然痛苦也在所不惜。他们不要真实。
有人紧紧地守护着心中的羞耻,拒绝对付;有人认为只要自己有对象可以拒绝──即使是拒绝天堂,都是一种胜利;有人不断的重覆唠叨、沉迷于数说自己的苦情;还有人只是渴望对天堂描述地狱,以更多知道地狱的丑恶黑暗而自认高人一等……甚至陶醉于吐露出于嫉妒的怨恨,发泄心中的轻视。
天渊之别
在天堂里,爱与欢乐在属它的子民身上,如闪动跳跃的光芒,如漫溢流泻的液体。书中描绘了一名容貌美丽无比的女子,欢乐和风度是她的衣服,凡遇见她的年轻男女,都会因为分享她在基督里丰盛的生命,而成为她的儿女,并更敬爱他们自己的父母。 有这样超凡的风采,是因为她真正在爱里。爱,不应该是偏执的、强占控制的、自我膜拜的、用控告来胁迫的……或单一的只为了满足自己的。那种扭曲的爱只能拦阻人进入天堂。鲁益士提醒他的读者:在人性中的一切自然感情,就算是公认最崇高圣洁的母爱,若不肯被神掌管,拒绝与上帝发生关系,它比低等的情欲更加败坏。它是个坚强的天使,因此,当它堕落时,便成为凶恶的魔鬼。
可惜,也有一种人,选择不幸来自我囚禁。以为可以用同情来勒索欢乐、用叹气来摆布快乐……
真正的爱,能“给人带来医治和欢乐……即使在地狱迷人的眼泪诱惑之下,它也不会将邪恶的暴虐加诸良善之上”。爱, 不可被利用成为勒索的工具;欢乐,是天堂无法被夺取的特质。“一切寂寞、愤怒、怨恨、嫉妒和渴望,融汇在一起……和天堂最小的欢乐相比,根本就显不出什么重量。”
天堂,有着真实的滋味,并不是一个遥远、不可实现的梦境,也并非不合实际,像我童年时对未来的憧憬;天堂,不仅是死后盼望去的地方,更是活着时可以选择进入的神的家;天堂的恩典是无限的,但却与地狱泾渭分明。人必须弃绝自己、求宝血的怜悯、愿意悔改相信:地狱中的薄暮,不会逐渐转为光明;恶,不会发展成善;不处理的伤口,也不会自动痊愈。原来,没有所谓的人间,如果我们不选择天堂,我们就已经是在地狱了。
鲁益士这本小说,对我的人生观有极深的影响。但因为是梦,所以在情节上会有时空交错,不符现实逻辑之处,同时也不乏一些如谜之语。他自己在序中亦强调:“这只是一篇幻想……并非在臆测或遐想我们以后可能遭遇的事”。
英文书名含有天堂地狱的大离婚之意,中文译本第一次出版取名“天渊之别”,我觉得颇切原意。
注:
- C.S. Lewis,《梦幻巴士》(The Great Divorce),1946,魏启源译,校园,1997年5月二版。
作者现居加州,为CEF-OCM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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