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生?人之死?何为“不朽”?为谁而活?何为生命?
文╱幸知之
庞大的银河系中,太阳这样的恒星有2000多亿颗,而银河系不过是宇宙中千千万万个星系中的一个。宇宙中到底有多少个星系,连天文学家也无法说出准确数字。现在能探测到的最远的恒星,距离地球约为200亿光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某颗恒星的光,是200亿年前发出的,至于这颗星现在是否还存在,就不得而知了。
每当我仰望夜空中的满天星斗,想到我们居住的地球,在浩瀚的宇宙中只是微尘,便会感到莫名的悲哀,浮想联翩。人是多么的渺小啊!人的生命又是多么的短暂啊!
宇宙这么大,地球这么小,生活在这个小小星球上的人,算得了什么?再说,地球上有几十亿芸芸众生,而我又算得了什么呢?古往今来的那么多智者人杰,我一个也比不上,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呢?
人之生
“我从哪里来?”生命的问题无疑是人们思索最多的一个问题。人在浩瀚的宇宙中,孤独地寻求答案,发出“天问”: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为什么存在?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关于生命起源的学说林林总总,迄无定论。达尔文的进化论曾一度盛行,但是随着科学研究的进步,越来越多的人对它表示怀疑。弄不明白人从哪里来,当然也就弄不明白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有人采取逃避的方法,不愿面对这个问题。孔老夫子说过,“未知生,焉知死?”一句话轻轻带过,把这个严肃的问题搁下了。它反映了儒家注重今生今世,回避死亡问题的人生哲学。
中国有句老话,“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人则无可奈何地说:“人生的意义在于活下去!”貌似富有哲理,实际上等于什么都没说。如果人生的意义只是为了活而活,与一般动物何异?
人之异于禽兽,在于人有理性思维,人有灵魂。灵与肉的矛盾冲突是人生痛苦的根源。灵魂渴望着飞升,追求崇高,希望达到永恒的境界;肉体贪恋着尘世,沉溺于享乐,受着时空的种种局限。神性、人性、动物性在人身上皆有表现。
人之死
从生物学意义上说,所谓人生其实就是从出生,走向死亡的过程。
死亡,让人感到恐惧,因为死亡让生命变得有限。人们忌讳死亡,尽量不去思考死亡的问题,把生活日程排得满满的,试图用无休止的工作、生活、娱乐,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可是,死亡的焦虑总是悄悄地潜伏在心灵深处,一遇机会便会冒出来,使人感到真实的痛苦。当你探望一个弥留之际的病人,当你参加一位亲友的葬礼,当你自己身患重病,或者仅有微恙,都会促使你想到死亡的问题。
几乎所有文化都忌讳“死”这个字眼,总是用种种隐讳的词语替代它。而中国人则尤其敏感,甚至与“死”字谐音的字眼都要避讳。买车牌的时候,买房子的时候,对4这个数字总是避之则吉,“164”会让人联想到“一路死”。
但尽管人们忌讳“死”字,却无法忘却死亡。你知道它的存在,你能听到它正步步逼近,但你却无法逃避。面对死亡,多少英雄豪杰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息。有人感叹“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曹操)。
更有人试图用所谓的长生不老仙药来延续生命。千古一帝的秦始皇,一代天骄成吉思汗,都拥有巨大无比的权力和财富。却终是无法买到多一天的生命时光。面对死亡的归宿,人似乎永远只能是无奈。
金圣叹对这种无奈的心境做过如此细致的刻划:“细想我今日之如是无奈,彼古之人,独不曾先我而如是无奈哉!我今日所坐之地,古之人其先坐之;我今日所立之地,古之人之立之者,不可以数计矣。夫古之人之坐于斯,立于斯,必犹如我之今日也。”
在中国的文学作品中,这种“人生不再”的感叹比比皆是。“花好月圆”固然美好,可是在花前月下,人们最常发的感叹却是“花不常好,月不常圆”。李白在〈春夜宴桃李园序〉一篇赋里问道:“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何为“不朽”?
对个体的人而言,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死亡意味着你在世上的一切都结束了。不管你是否情愿,不管你是否准备好,到那一天,一切都将终结。也许你还有未了的心愿──孩子还没有养大,文章还没有完成,你都不得不把它们全部放下。
不管你是一贫如洗,还是亿万富豪,都没有什么两样,因为你带不走一丝一毫;你在世所拥有的一切,不管价值如何,都将不再属于你;你的雄心壮志,你的远大计划,你的未竟事业都将嘎然而止;你的嫉妒心,你的愤恨,你的忧虑,你的一切恩怨情仇,都将归于乌有。
不管你是庸碌之辈,还是才华横溢;不管你是貌如天仙,还是丑陋无比;不管你是男,是女,是白种人、黑种人,还是黄种人,你都归于尘土。不论你认识多少人,多少人认识你,都没有什么区别。你的知识记忆将消失,你是否被人们纪念似乎也不重要了,因为你已经感觉不到。
总之,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这就是生命的全部含义吗?如果生命只有一次,如果人一生的奋斗,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最终必然被死亡所吞灭,那么,人活着究竟为什么?中国先贤教导人们要“立德”、“立功”、“立言”,是为“三不朽”。士大夫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流芳百世”成了人生的最高追求目标。
对于一般人来说,也要找出各样活下去的理由,使自己觉得人生有意义。比方说,儒家认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于是,很多人生活的目的就是把后代抚养成人,培养成材。孩子取得了成功,自己脸上也有了光,于是人生也就有了意义。孩子若终不能成龙成凤,就只能寄托于孩子的孩子,寄希望于一人的成功,来使几代人无价值的人生变成有意义,这就是可叹的“光宗耀祖”。
人在世所立的德、功、言真能“不朽”吗?以什么标准判断“不朽”呢?对于已逝者来说,这“不朽”又有什么意义呢?
事实上,无论在世时取得多大的成就,我们最终什么也带不走。秦砖汉瓦,唐宗宋祖,都成了一些模糊的历史记忆。
更多的人虽壮怀激烈,却终生不得志,遂郁郁而终。暮然回首,老之将至。人生弹指一挥间,如何不让人感慨呢?这种悲凄,这份焦虑,难以释怀,于是以酒浇愁,“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曹操)。
为谁而活?
潜意识中,人们渴望着永恒的生命。
不久前刚刚送别一个亲人。正当年富力强、事业如日中天,他却罗患血癌不幸去世了。弥留之际,他曾发给我多封电子邮件,字里行间无不渗透着对生命深深的眷恋。
我能感受到他发自灵魂深处对生命的呼唤──“我想活下去!”是啊,许多计划还没完成,心中还藏着无数的渴望、幻想,还有那么多关爱的人。怎能就此作别呢?
电脑游戏中的战士有多次生命,可以死三次。这样的人生就更有意义了吗?如果没有更高的超越生命的价值,答案恐怕仍然是否定的。如果死亡最终把人生引向虚无,死一次和死三次又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呢?既然最后的结果都一样,活得再长又有什么意义呢?
活到120岁的大先知摩西,对人生有精辟准确的概述,他说“我们一生的年日是70岁,若是强壮可到80岁;但其中可矜夸的,不过是劳苦愁烦,转眼成空,我们便如飞而去。”(《诗篇》90:10)
人生苦短,为谁而活?应该为自己活呢?还是为别人活呢?还是为某种对象、某个信念活呢?
多年前,在中国大陆青年中曾有过一次关于人生意义的大讨论,《中国青年》1980年第5期的一个专栏里,发表了署名潘晓的一封读者来信,〈人生的路啊,怎么越走越窄?〉这声叹息岂不仍回荡在今天人们的心中吗?
信中说她过去对人生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和幻想,认为人活着,就是为了使别人生活得更美好。可是世界并不像书里描绘的那样美好,她在社会上处处碰壁。慢慢地,平静了,冷漠了。认识到在利害攸关的时刻,谁都是按照人的本能进行选择,没有一个人真正虔诚地,服从平时挂在嘴边的崇高的道德和信念。人都是自私的,不可能有什么忘我高尚的人。任何人,不管是生存还是创造,都是主观为自己,客观为别人。
潘晓的名言“主观为自己,客观为别人”在很长一个时期里,被许多青年奉为人生圭臬。人活着如果完全为了别人,未免太痛苦了一点;可是仅仅为自己而活,似乎过于自私,也没什么意义。况且,如果私欲过于膨胀,不加约束,便会走向极端,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绝望或放达
中国古人似乎体认到了生命的本源,即所谓“万物归一”,但同时又为“一归何处?”而疑惑。老子《道德经》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里所讲的“道”就是整个宇宙运行的基本规律,它在宇宙创始前就已经存在了。基督教认为这个“道”就是自有永有的上帝。人生如果与那个“道”建立联系,便有了终极意义。
但是有人偏不这样认为。一个无神论者断言:“生命的终极意义是无解的,或者更糟,答案是否定的……明智的办法是把这个问题悬置起来,尽量不去想它。” (周国平〈安静的位置──生命感悟篇〉)他给生命列出的公式是:“人生的内容:a+b+c+d+……;人生的结局:0;人生的意义:(a+b+c+d+……)x 0 = 0”这正是无神论者人生的真实写照: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一生的奋斗到死时皆归于虚无,毫无意义和价值。于是有人感叹,生下来就死去的人是最幸福的。如果人没有与宇宙万物的创造主建立生命联接,上述公式应该说是完全真实的。叔本华早就说过,“生存所具有的全部形式,都在向我们展示着生存之虚空。”(《论生存之虚空》)
思考过死亡并有所领悟的人,对人生可能有两极的看法:绝望或放达。庄子对生死的看法是自然主义的,他认为生命过程就像春夏秋冬四时运行交替一样。既然有生,当然就有死,不必大惊小怪。
陶渊明有诗云:“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要真能做到“不喜亦不惧”那可就太难得了。可惜即使如陶渊明这样的所谓旷达者,面对死亡,也是满怀忧虑,借酒浇愁,“从古皆有没,念之心中焦。”
又有人建议人们,“像一个濒死者一样去看待事物”,“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度过”。如果能够这样,他们将会非常珍惜生命,绝对不会再去在意世上的金钱、名誉、地位了。但他们也可能因此而完全轻视生命,今朝有酒今朝醉。
貌似旷达的人生观,其实背后藏着的,仍然是绝望。
何为生命?
探讨生命的意义,先要弄清楚什么是生命,以及肉体是不是生命存在的唯一形式。按照圣经记载,人是上帝用泥土造的,上帝在人鼻孔中吹了一口气,他就成了有灵的活人,名叫亚当。
因此,人的生命是灵与肉的统一体,肉体出于泥土,但灵则来自于上帝。灵与肉是可能分离的,肉体虽然死去,灵魂却不一定随之死去。因此,肉体并不是生命存在的唯一形式。
探讨人生的意义和目的,必须承认一个前提:宇宙之上有一位造物者,宇宙万物都是他为着某种特定目的而造的,人的存在不是出于偶然的巧合。在此前提下,人类才可以追寻自己存在的目的(生命的意义)。否则,人类一切的生命求索都将钻进没有出路的死胡同,或者陷入一个不可知论的怪圈。
圣经《创世纪》记载,上帝创造万物以后,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人,命令人在地上繁衍众多,治理全地,管理万物。如果这就是上帝造人的目的的话,那么我们可以由上帝对人的期望来探寻人存在的终极意义。
人是按照上帝自己的形象造的,因此人活着就是要彰显上帝的荣耀。但是,人因着心思意念和行为上的罪,都亏缺了神的荣耀。罪使人与上帝隔离了,罪也使人躲避神、拒绝光明。
人的狂傲、自大、悖逆都阻碍人主动与上帝重建和好的关系。上帝知道人靠自己不能救自己,于是上帝道成肉身,来到世上,来拯救人类。人所要做的只是放下自己的骄傲,谦卑降服在造物主面前,承认他,接受他,与他重新建立联系。这是人超越被造物的局限,进入造物主的旨意,认识自我,认识人生意义唯一的途径。
基督徒正是一群与神重新建立这种联系的人,因此基督徒的人生观是一种超越现实世界的,积极的人生观。基督信仰告诉我们,现世生活是短暂的,只是走向永恒生命的一个过程而已。世界上的金钱、名誉、地位,并不能使人生更有意义和价值,因为世界上的一切没有什么是不朽的。
一个人若将物质利益作为生活的唯一追求目标,便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刻,因此便会永远生活在苦恼之中。人在物质需求满足之后,可能会陷入更大的精神空虚之中,这种空虚是无法用物质来填充的。
基督徒的生命观是建立在神宝贵的应许之上的。我们确信将来要进入神永恒的荣耀里,因此,即使遭受伤病的折磨,死亡的威胁,内心也没有恐惧和绝望。因着心中存有永恒的盼望,我们便轻看世上的苦难。
“我想,现在的苦楚若比起将来要显于我们的荣耀,就不足介意了。”(《罗马书》8:18)“我们原知道,我们这地上的帐棚若拆毁了,必得神所造,不是人手所造,在天上永存的房屋。……我们在这帐棚里,叹息劳苦,并非愿意脱下这个,乃是愿意穿上那个,好叫这必死的被生命吞灭了。”(《哥林多后书》5:1,4)
带人进入荣耀是神既定计划,此计划从人堕落那一天就开始了。我们知道,身体的死亡并不是灭亡,而是进入新生命的必然过程,也是从地上暂住的帐棚迁入天上永恒房屋去居住的必经阶段。有了这个荣耀的盼望,我们的心就不再眷恋这个世界。
人活着是为了荣耀上帝,因为我们的生命是神赐给我们的一份厚礼,我们是他的独特创造,人就应该活出被造应有的尊贵、圣洁、完美。死亡不是人生的终结。生有时,死有时,一切都掌握在造物主手中。人生的价值不在于寿命长短,而在于生命是否有永恒的意义。当我们不再只着眼今生,而是放眼永恒,我们就不会为世上的繁琐事务而烦恼不安,我们心中就会有平安和喜乐。
当生命不再是一天天步向死亡,而是一天天活得更像耶稣;生命是一天天更脱离罪的捆绑,更认识造物主上帝对我们人生美善的安排与期待;是一天天靠近卸下重担,回归天父怀抱的日子。有了这样的认知与信心,人生的意义就成了确实的、可实现的、可期待的。
总之,人,一个被造生命的意义,只有在造物主──生命之源那里才能寻得。
作者来自北京,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中国人民大学应用语言学硕士,多伦多大学语言学硕士、东亚史博士。目前在多伦多大学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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