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漫送还如许

 

 

 

 

文/俞 正

 

 

 

我出生于1933年的上海,幼年时母亲常带我去梵皇渡路教堂,聆听赵世光牧师布道。他中等身材,面色红润,讲道深入浅出,激励人心,礼拜堂总是满座,每次主日崇拜后,都有人站起来决志信主。我记得是我八岁那年,母亲接受了洗礼,母亲要求我同时受洗,赵牧师摸着我的头说:“他还小,再过几年罢。”他慈祥笑容,至今历历在目。光阴荏苒,岁月如箭,2000年1月,在慕迪港国语颂恩堂,当谢瑞龙传道为我施洗时,我不禁泪湿衣襟,母亲和赵世光牧师都先后作古,但他们对我的遗愿终于实现了。只是,那已是经过六十年的人间沧桑,无数的政局和人事变迁,和尘世的苦难和磨炼,空白了少年头。

记得1951年我高中毕业,离开上海,到济南的山东医科大学医疗系就读,校园景致宜人,楼宇都是古典民族形式,中心花园还有座石制坚固的教堂。但不久朝鲜战争爆发,反美、仇美情绪高涨,校园里的教堂被炸毁,我也丢弃了信仰,接受了无神论、进化论和共产主义思想。

1957年夏毕业时,正值展开“反右派运动”。根据“团结百分之九十五人民”的方针,就该有百分之五的民众属于敌我矛盾。于是我就有五个同学被打成右派。所有的人划分为左、中、右。数位资深的教授、高级医师,被打成“右派”。我印象深的是我的英文教师,姓王,高个子,而且风度翩翩,是上海沪江大学英语系毕业的,也被打成右派。当时我是班上英文课代表,与他较接近。他后来不堪精神折磨,上吊自尽了。

大学毕业后,我和太太都分配到学校的附属医院工作,宿舍就在校园里,从宿舍到医院,步行只费十分钟左右。就是这样,我们在那里度过了近半个世纪,从青年、壮年,步入老年。

1978年后,中国大陆开始实行改革开放。我于1985年通过世界卫生组织途径,来到了美国康乃尔大学医学院和纽约医院访问进修。埋头工作二年,没有接触基督教会。1988年10月,我到加拿大维多利亚市中华学院任中医客座教授。校长是位科学家兼神学家,每个星期日上午我和他一起参加圣公会主日崇拜。当我离开加拿大,回国抵家时,正值1989年6月3日,次日即发生“六、四”事件,我心甚痛。大陆自改革开放后,经济上有长足进步,政治气氛较前宽松,但又出现道德滑坡,一切“向钱看”,有些人暴富,贫富差距明显拉大,社会存在着不稳定因素。因此,1994年我和太太退休后,携带小儿子移民加拿大,与我们阔别十余年的女儿一家人团聚。

我们居住的温哥华,是个气候宜人、恬静美丽的大城市。但是它一样有吸毒、抢劫、欺骗、犯罪、爱滋病、失业和你虞我诈。我来此后因二件事烦恼不安,一是被友人动员参加美国一家传销公司,结果该公司二年后宣告破产,白白丢失数千美金。另一事是参加集资筹建某中医学院,结果校长卷款而逃,踪影皆无。去法院控告,是又破费且一场空……天涯何处是净土?命中的“安全岛”究竟在哪里?为了找到人生归宿,为了心找到根,为了找到平安和喜乐,我终于又回到了教会。

我们参加主日崇拜,主日学,查经班,细胞小组,郊游,野餐和布道营……心情十分舒畅和欢乐,对圣经的理解也由浅入深,我和太太、小儿子先后受洗。作为一位在中国出生、成长的知识份子,经历了七十年的各种变迁,从幼年受基督教的薰陶,到后来数十年远离神,丢弃了信仰,再到晚年重新获得新的生命,是多么漫长的道路啊。

 

 

作者现居加拿大温哥华,为中医教授及注册针灸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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