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怨

 

 

 

文／江凡

 

 

 

越洋电话中，父亲告诉了我后妈过世的消息。挂了电话后，我不禁回想着后妈生前与我之间的关系。

后妈在世的时候，我们之间一直都不亲。我曾因为她的缘故非常抑郁不乐。为了离家，考大学填志愿时，我填的全都是离家遥远的大学。记得大学期间，学期中若有稍长一点的假日，几乎所有的同学都会归心似箭地收拾行李，以便回家和久别数月的亲人相见。兴奋和匆忙中，我的室友们常常会以迷惑而询问的眼光看着我的纹风不动。当此起彼落的再见声远离后，平时寒喧时起的走道，顿时就变得悄然阒寂。连续几天的假日，偌大的宿舍里常常只有管理员、寥寥可数的留学生和我。除了寒假之外，暑假期间我也滞留学校。大学毕业后，我更远离家乡在外就业，后来甚至负笈海外，并开始了浪迹天涯的生活。多年来，我一直有一种有家归不得的悲凉感。对我而言，“家”是一个苦涩而没有实际意义的词汇，甚至是人类苦难的温床。

后妈生前与我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从未对家人提起。许多不愉快，甚至让我彻夜痛苦无眠的往事，都深埋在我的心底。事过境迁，再加上时空的距离，使我学着从许多不同的角度，去重新思考与分析曾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往事。

我相信大多的人心中都是有爱的－－虽然人与人之间时有纠纷与仇恨－－连我的后妈也不例外！每一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因为生活环境以及家庭教育的不同，而影响他思考的角度、行为的反应与待人的态度。我不知后妈家庭的真实状况如何，然而从她待我们兄弟姊妹的态度，可以推测她似乎也不曾拥有过一个温馨的家庭。对一个在没有关怀的环境中成长的人，对一个在成长中不曾拥有过爱的人，我如何能企求与苛求她爱心的付出呢？这样的要求是不是过高、超乎她的能力呢？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所扮演的角色是多重的，要扮演好每一个角色都不容易，更何况后母的角色自古以来就不讨好。

圣经上记载着，当耶稣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时，他祈求上帝赦免那些诬陷他、将他钉在十字架上的人，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做的。每当我想到这节经文时，内心总是深深地感动。我常想，究竟我后妈知不知道，她对我的态度曾经带给我困扰与苦闷，甚至常常让我有遁逃人世的念头呢？如果她不知道，那么我更是没有理由怨她了！

有人说，当上帝原谅了你的过错，他也就忘了你的过错（When God forgives, he forgets）。但愿我不是只原谅了一半。

 

作者现在德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