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同苏
春节是中国人最大的传统节日。对于一个具有八千年农耕历史的民族,春天的起始不仅是万物生发的开始,也是内心期盼的起点。“人丁兴旺”、“五谷丰登”、“恭喜发财”,是春节各种礼仪式活动的基调——春节不就是向未来一年发出祝愿的礼仪吗?除夕聚会不就是以合家团圆的仪式,预演一年的人生平安吗?以年夜饭启动的系列大餐,岂不是对丰收与饱足的礼仪化祝愿吗?春联的火红和炮仗的响动,不正包含着兴旺与发达的祈求吗?
去国十几年,春节早就成为我不时从心底深处泛起的怀旧思绪。没有呛锅油烟与饺子蒸汽的衬托,没有七嘴八舌的评论和劈里啪啦爆竹的伴奏,由卫星天线转播过来的“春晚”,哪里还有除夕的味道?
即使到唐人街,领略了炸出几寸厚纸屑的鞭炮,那硝烟里面,总还是缺少故乡的气息——在北京,那得是火光映红了夜空的每一个角落,爆响将满城的睡梦剪得七零八落,才能在初一清晨的料峭春风中,隐约地闻到作为节日气氛底蕴的淡淡硫磺味道。
美国没有春节,圣诞节大概是最相近的节日了。它是在冰雪尚封盖大地时,就预先报告生命的气息。然而圣诞和春节又是不同的。春节是春天起始的庆典,它以礼仪化的形式表达了人类对来年的美好祝愿和善良祈求。然而,凭靠什么,美善的愿望才能够成为现实呢?吃了花生,就能生育吗?食过年糕,就会高升吗?桌上有鱼了,仓里也跟着有余吗?“福”字倒置的魔力,就足以将福气诱惑到咱们家里来吗?一套套的吉利话儿,未见得招来运气;纷杂繁琐的禁忌,也不一定挡得住灾难的光顾。人的有限,就表现为活在当下——又有谁真能把握明天呢?
然而,圣诞节的盼望,却是建立在一个真实的应许之上。神的儿子降世为人,以十字架上的死担当了世人的罪,经由复活,为世人开通了永生之路。他进入时间,在历史中行过,又返回天国,就将进入永生的通道留在了人间。圣诞节是象征耶稣基督道成了肉身的日子,自这一天起,上帝的永生工程在这个世界上启动,人类才有了永恒生命的期盼。
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乡漂泊了十几年,比“回家过春节”更为向往的事情,就是回国庆祝圣诞,因为那才是真正传递春天消息的节日。
2007年圣诞前夕,我回到故土。在北京,圣诞已经是一个不输于春节的节日。大型商场和豪华旅店的耀眼灯光,映照着挂满装饰物的圣诞树;餐厅和酒吧里的喧嚣,流淌着圣诞歌曲;满城川流不息的人,进出着平安夜晚会;圣诞老人的白胡子和红衣服,不仅出现在大厅的装饰或电视屏幕上,也穿在旅店、餐厅里献唱圣诞歌曲的服务员身上。
“平安夜”已经成为通用术语,街上、车上、办公室、电梯间、嘈杂的人声里面,频率极高地重复着这个词汇……圣诞成了一种时尚。单是圣诞卡和圣诞礼物,已经足以堆出一个商业季节。
但是,这就是圣诞吗?圣诞带来的春天消息,就是歌舞升平和灯红酒绿吗?
12月24日上午,北京的各个报纸,都在头版刊登了北京市公安局交通大队的通知:为了保证参加“平安夜”活动的群众安全,当晚8点以后,可能在西什库教堂、崇文门教堂等等附近的街道,实施交通管制,让来往的车辆绕行,以便将整条大道让给因人满而无法进入教堂的人。
据北京家庭教会组织圣诞福音工作的姐妹告诉我,仅西什库教堂一个地方,每年平安夜就有两万人以上在教堂外面聚集。
他们根本无法听到或看到教堂里面的庆典,却在北京寒冬零度以下的气温中,伫立几十分钟,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有丰美的食物,没有亮丽的灯光,没有温暖的厅堂,没有悦耳的音乐,人们却在凛冽的寒风中感受着、领略着,期盼着。这就是圣诞节!真正的圣诞,将人带到一切有形之物无法企及的超越之处。这些尚不认识耶稣的人,就在圣诞的感召之下,将心敞开,向着自己尚不明了的圣地张望。这就是心灵的高度。在这个高度上,除了上帝,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将人的生命充满。
只缘流火如烈焰
小康的殷实,淤塞不住灵魂的追求。北京那些先尝了天恩的小小人群(相对于北美的大批信徒而言),完全浸泡在收获的浪潮之中。我到了北京,马上就被福音的热流席卷。各种圣诞布道的邀请,经由电话或托话,纷至沓来。一个东北的教会,竟然绕到北美教会,找到我太太,向我发出邀请。
结果是,预定的两晚布道,变成了晚晚布道。圣诞主日,从上午9点,我开始了主日崇拜(信息)、教会圣诞庆祝活动,接着是下午的主日崇拜(信息)、洗礼(见证)、圣餐,晚上则是布道会、同工分享,直到凌晨1点多钟,我才返回住处。
就是这样,还不能满足各处的邀请。
平安夜,我原本激情万丈地准备参加教堂门前分发福音单张的活动(按一位姐妹的说法,不能让人家大冷天来了干站着呀,进不去教会,也得让他们听到福音),却被另两家教会的牧师拦了下来,硬邀前往他们的联合聚会布道。这就是北京的福音势头。外边能够燃烧,只因为生命里面有火流出。
圣诞主日,我的嗓子已经沙哑,但神在那天清晨送给我的礼物,一直激荡着我一堂一堂地传讲圣诞的信息——那天一出门,一张圣诞福音单张就在三朵笑容的辉映下递了过来,原来是附近一家教会的姐妹,一大早就冒着寒风,在街上传递耶稣诞生的好消息。在如此的福音烈焰里面,谁还能不发出自己的那点光亮呢?
似此星辰非昨夜
7月我在北京从事家庭教会调查的时候,青橄榄教会还在母腹之中——当时的三十多人,只是组成某教会的青年团契。到了10月,我已听说他们成立了主要面向学生的教会。现在前往该教会的圣诞布道会,才知道教会已有七十余人聚会了。
是三位年轻人来接我前往聚会地点。其中一个小伙子自我介绍是青橄榄教会派来的。我顺便问,其余的两位是否也是教会的弟兄姐妹,小伙子说那是他的堂弟和堂妹,都还没信主,是他邀请来参加布道会的。
路途中,小伙子抱歉说,要在某一站下车一下,因为他还邀请了公司的一位同事,那位慕道友在那一站等着加入我们。我不禁问他到底邀请了多少人,他说一共五个,还有两位朋友会直接去会场。
出于牧者的习惯,我开始询问他的情况。问他是否是教会的同工,答曰“不是”。问是否是小组长,他不好意思开口,腼腆了一会儿,说他才决志两个月,现在正在洗礼班上课呢。
地铁倒地铁,再倒汽车,最后乘上讨价还价的出租车,来到了五环路以外的一家旅社。三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拥挤的公共交通,冻得伸不出手的冬夜,让人不禁担心,能有几个人会跑到这里来参加福音聚会呢?
结果,那天晚上有近200人参加了聚会,意味着平均每一个教会成员(包括慕道友),邀请到两位朋友参加聚会。牧师还一再说,邀请工作没做到家(教会的目标是250人)。
那天晚上,不算仅仅举手的人,走到台上决志的慕道友有34位。
一个70人(其中包括慕道友)的教会,邀请到120多位慕道友参加福音布道会;一个刚决志的弟兄,就请来了五位朋友……就这样,牧师还在检讨邀请工作没做到家。如果北美的教会也能有这样“没做到家”的福音工作,教会早不知翻了几番了。
最是一年春好处
圣诞节前4天的凌晨,刚刚结束聚会的我,乘车在郊外公路上疾驰。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原来是一位慕道友,刚才在布道的呼召下极为感动,几经挣扎却未能突破自我。此刻他在深夜返程的车上,被圣灵完全俘获,要求返回聚会地点,再问清最后几个问题,就决志信主。
我实在不愿在凌晨两、三点钟,把开放聚会的家庭从梦中叫醒,便对他说:主一定已经看到你决志的心。为了不打扰太多的人,我们明天约时间谈话和祷告。
第二天,这位从事新闻工作的慕道友,就由一位姐妹带领,横跨了大半个北京,来到我和一位牧师面前做决志祷告。
北京的圣诞,不是工人找收割的庄稼,而是庄稼找工人要求收割。北京的大地依然铺满了积雪,但在冰封之下,却有待发的生机,黑暗中闪动着亿万种子急切仰望的目光——耕耘的工人在哪里?
主啊,让工人前往北京去庆祝灵命的春节,让工人在神定的生发季节,向神州大地传递春天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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