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着读着,我为自己哀哭。哀哭是因为,我竟是如此污秽的一个罪人。
文/七路
人生像一列奔跑的列车,除非知道自己的出发点和目的地。如果目标错了,奔跑得越快,就越危险。
——题记
从山西回来的火车上,黑夜在窗外呼啸而过。
路程还很遥远。难得有时间,听他讲一些我以前不知道的,关于他的事情。以前那些知道的往事,不但没有暗淡,反而像铜镜一般越擦越亮;连同这些新事,渐渐串成一串珍珠。我和王小徽紧挨着坐着,听他不紧不慢地讲着他自己的故事。
我想我是快乐的
我出生在农村,大姐出生后,哥哥因超生被罚款3000元。这对于当时每个月收入只有8块钱的父亲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哥哥出生之后,我又意外出生了。在计划生育的政策下,我从小就被东躲西藏,险些没有户口,大家笑话我是“吃白饭”的。但父亲却觉得,我是老天爷赐的,说不定以后可以让王家的祖坟“冒烟”。
可以说,我是背负着父母特别的期待长大的,又夹杂着贫穷带来的“自卑感”。我和哥哥曾经约定:“将来不比别的,就比谁更孝敬父母,谁更能让父母过好晚年。”我没有辜负这份期望,刻苦学习。我当时非常认可《国际歌》所唱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我认为我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通过个人奋斗迎来美好生活。高考那年,虽然我的成绩不如预期的好,我却意外地被国防生提前录取,大学毕业即能入伍当军官。军官,这在农村一直被看成光宗耀祖的事。
那一年,我想我是快乐的,因为父母很快乐。
只能苟且地活着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会问父亲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我是男孩子,不是女孩子,为什么我是人呢?”诸如此类。父亲回答不上来,只是说:“好好学习,长大就会知道了。”
我想,科学和知识必会解决我的疑问,培根说知识就是力量。我现在只是缺少知识力量而已,总有一天,我会长大,我会明白这些。
只是渐渐长大,我发现学习越多,自己越迷失,有种望尽天涯路的惆怅。特别是时间,让我惧怕、困惑、无奈。如果人类终将耗尽资源,走向灭亡,那现在所谓的爱情、亲情、友情、权力、金钱、荣誉、科学、进步、成就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人的一切努力又有何意义可言呢?在时间的洪荒里,我毕竟渺如蝼蚁,如何可以拯救别人?
在现实中,我发现我连自己都不能救。面对现实,我只能现实地活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却又在骄傲、无奈地寻找……
我想,应该有更高雅的东西,支持着这个世界,或许是文学艺术。于是,我开始投入文学特别是现代诗歌里,又在儒家国学、禅宗智慧和隐士情节中自我陶醉。
从高中到大学,我把时间排得满满的,醉心于各类文艺活动,但心里总是空空如也。我写了一首又一首诗歌,读完一个又一个诗人的孤寂,跳完一曲又一曲舞蹈,片刻的欢娱总是抵不住曲终人散后的落寞。我想到海子,他在诗中说要“做一个幸福的人”,这样一个追逐幸福的诗人,却在春天里,无声地卧轨自杀。我没有自杀的勇气,我只能苟且地活着。
那时,唯一值得憧憬的,似乎就只剩下爱情了。在大二寒冬的校园里,那一场短暂的甚至不能称之为爱情的爱情,最终成了三月的梦魇。梦醒了,我身在异乡独自哭泣。我想,我就安安稳稳用十几年时间孝敬父母,也暂时经历体验下人生的苦短愁长,为他们送终后,就一个人放逐自己,浪迹尘寰,了却残生吧。
为以前的自己绝望
窗外,偶有灯光一闪而过。在巨大的黑夜面前,这点光太微不足道。但这光亮里,竟有巨大的温暖和安慰。
我看着灯光又看着王小徽,他接着讲下去:
大学四年级,国防生的事情不多。我每天仍坚持跳舞,然后想到以前的女友。我想,做不成女友至少可以做普通朋友吧。我知道她也喜欢舞蹈,就邀她一起练习。两年不见,她没有多大的变化,唯一让我惊诧的是,她说她现在是基督徒了。
在我的观念里,基督不过是西方的“菩萨、玉帝、宙斯”而已,我只是很奇怪,她都是大学生了,也算是半个知识分子了,怎么还信这个?出于尊重和好奇,我参加她们教会的一次户外活动。活动结束后,一方面我发现,这群人单纯敬虔,人人好像都是天使;另一方面,我觉得自己不需要和他们一样,他们在他们的人际圈子里行善积德,我在圈子外也一直如此。我的个人修养口碑都很不错,我还致力于推广一个博爱组织。
她送了我一本圣经和程蒙恩博士写的小册子《福音疑难解答》。我知道,基督徒不能和非基督徒结婚。在爱情的诱惑和对那群人的好奇下,我表示愿意了解信仰。在一间安静的自习室,我独自思考和验证。打开小册子,内容不多,大约半个多小时就读完了,却久久不能平静。
我发现,里面好多问题是我一直苦苦追寻的,发现原来科学与信仰并未割裂,割裂的只是人自己。进化论竟然那么经不起推敲,我们只是在发现、研究、享受造物主创造的这个美妙世界,科学原来是来自上帝、服务于信仰的;迷信的不是信靠基督,迷信的只是我们。我们迷信科学,迷信进化论,迷信自己,还自以为自己才是科学的化身、上帝的化身。当看到那么多著名科学家都是基督徒时,我再次发现自己那么渺小,那么骄傲,那么自以为是。
晚上回到宿舍,打开圣经,翻到我从未翻到的《马太福音》的“登山宝训”。里面讲到人的动怒、人的犯罪、人的论断、人的奸淫等各种罪。我以为我不触犯法律就不是犯罪,我以为我可以自我救赎。我现在才知道,我每天都在犯罪,每时每刻都在犯罪;我的那些自以为义和骄傲全都浮现眼前,我依靠自己无法自救。
读着读着,我为自己哀哭。哀哭是因为,我竟是如此污秽的一个罪人,我为以前的自己彻底感到绝望。
重新回到了家中
我渐渐地喜欢上了那一群人。在不断地接触中,我第一次灵修时读到:“上帝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因为上帝差他的儿子降世,不是要定世人的罪,乃是要叫世人因他得救。信他的人,不被定罪。不信的人,罪已经定了,因为他不信上帝独生子的名。光来到世间,世人因自己的行为是恶的,不爱光倒爱黑暗,定他们的罪就是在此。凡作恶的便恨光,并不来就光,恐怕他的行为受责备;但行真理的必来就光,要显明他所行的是靠上帝而行。”(《约翰福音》3:16-21)
突然之间,泪如泉涌,我又一次看见自己是如此败坏、内心污秽、黑暗的罪人,而上帝,竟然将自己的独生子赐下给我,主耶稣为我这罪人受鞭伤,为我这罪人走向死地,为我这罪人死在了十字架上。
这一次,我在自己的绝望中看到希望,从无底的深渊中看到亮光。我知道,上帝是爱我的,主耶稣为了我的罪而死,他又复活,给我带来盼望。
后来我才知道,这不是简单的感动,而是圣灵借着圣经的话在我里面动工,让我“为罪、为义、为审判,自己责备自己”(参《约翰福音》16:8)。我看到,我有限的生命必须与这位无限的上帝连接,才会免除各样人生的恐慌和空虚。在永恒的上帝面前,以前的价值观、道德观、世界观、人生观在我面前轰然崩塌、瓦解。
我开始参加聚会,就像一个流浪的孩子,重新回到家中,看见那慈祥的天父。
黑暗再次笼罩了我
即将面临毕业,我对未来茫然不知,最后被分到很偏僻的南方。我和当时的女友,一个向南,一个向北。遥远的分开,遥远的相望。火车启动,时光流转。收到女友短信,说,夜里哭醒了,因为对我们的未来迷茫,哭得像个泪人。
然而,分离的艰难,相思之苦,让外表温柔、内心脆弱又依赖的她难以承受。家里父母的反对,自己孤独无力又没有我的陪伴,这期间,她不止一次地表现出对爱情、对婚姻的退却和绝望,她说她看不到我们的未来,原本憧憬的美好,都在思念的苦痛中慢慢破碎、瓦解。
她说,让我放弃她吧,她的心受不了这样的煎熬,忘记我会过得好一点。
那一天,黯淡。短信,她终于决定忘记,提出了分手。
那个午夜,我躺在异乡,久久地望着手中的那条短信,一夜无言。
天亮的时候,我对着手机发了最后的信息:亲爱的,我爱你,再见……
因为我知道,她决定的事,不会回头……
她说:“谢谢你,还能对这么伤害你的我,说,我爱你。”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一句……
人生仿佛被打回了原形,黑暗再次笼罩了我。我一遍又一遍在叩问上帝:“为什么?为什么?”可是没有答案。我在一个军事机构的训练中如同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渐渐明白他的心意
在机构里,我又不得不做出选择——是离开,还是违背信仰继续留下来?当我把想法告诉家人时,家里立刻炸开锅。父母以死相逼,哥哥也要断绝关系,并放出狠话来,如果父母出了什么事,由我自己完全负责。儿时的所有志向和为满足父母的奋斗,现在却成了最大的伤痛。
家里电话过来说父亲住院了,我陷入恐慌。救人脱离水火的上帝啊,我该如何面对?机构不批假让我回家探望,我只能煎熬着。我怕父母出事,在电话中我泪流满面,我说:“爸爸,我不辞职了。为了你们,再艰难,我也会忍到最后。”
我满了忧愁。我想寻求人,哪怕是一个陌生人听我倾诉,可我举目没有一人可以安慰我。上帝拿去了我想从人得的安慰。
在圣经中说:“你们所遇见的试探,无非是人所能受的。上帝是信实的,必不叫你们受试探过于所能受的。在受试探的时候,总要给你们开一条出路,叫你们能忍受得住。”(《哥林多前书》10:13)
透过上帝的话,我虽得了一点安慰,可我再次面对时,发觉自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我不认为自己能像经上所应许的,可以忍受现在的痛苦和压力。我还没有经历过上帝应许的成就,我的祷告目前似乎还未曾蒙上帝垂听过,甚至我对主只是一个模糊、单纯的概念和印象,我感受不到主真实的同在,虽然我能强烈地知道自己有基督所赐的新生命。我甚至求主,说:“主啊,你把孩子接去吧!主啊,孩子坚持不下去了,那压力太重,孩子无法承受。主啊,求你帮帮我。”
在众多的困境中,上帝垂听我的祷告。以前教会的朋友也为我祷告,也积极帮助我。在圣经中,我又一次看到上帝的应许:“主耶和华啊,我的眼目仰望你,我投靠你,求你不要将我撇得孤苦。”(《诗篇》141:8)
这句话很激励我,让我有些盼望。上帝让我渐渐明白他的心意,为了信仰我必须离开机构,上帝也奇妙地带领我离开并且免除了高达7万元的违约金。
感恩平静之后,只剩下家里的事了。祷告后,忐忑地拨通家里的电话。父母还是不能接纳我,我哭着跪下来求主怜悯我的家人。
我们一起在路上
已经凌晨了,我们彼此还未有困意。火车还在路上,我们也都在路上。一个蒙恩的基督徒所经历的水火,看似被打垮,但又站得稳妥。我们也深信,这一切之后,我们必到达宽阔之地。我们知道,我们是蒙恩的罪人,在人生的路上,虽有软弱,但上帝不背乎自己,让我们在他里面有真正的平安。
王小徽最后对我说,父母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态度坚决了。上帝也医治他在感情上的伤害,他正准备10月结婚。准新娘善良贤惠,一说话就满脸笑容。
我指着窗外对他说,快天亮了,黑夜总会过去的。
作者现居南京。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