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迪
在美国已快九年了，然而每次和朋友聊起来，谈得最多的仍是第一年。第一年是多事之年，是酸甜苦辣尽有的一年，也是我生命重新开始的一年。
被泼了一盆凉水
先从学业说起吧。我第一次与指导教授见面就被泼了一盆凉水。他告诉我，美国学校的课程设置与研究内容和中国的很不一样，我在中国学过的许多东西在这儿没有用，而这儿要用的我又没学过。他劝我选课时三思而行，不要不自量力。我听了有点受不了。我在中国时，从小学到大学门门功课都是“优”，听惯了老师的表扬，哪有人这样和我说话的？是吓唬人的吧！开学后我才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整个第一学期我都处于补课状态，穷于应付。加上洛杉矶加州大学是学季制，每学季不到三个月，刚开了点窍就碰上期中考试，书才看了一半就要写期末的paper，真是够呛。
此外，我对这里讨论式的上课方式也不适应。我的英语虽不错，但总没有美国人来得那么快。每次提问，没等我准备好，别人就把我要说的说了出来，真气人。种种迹象表明我已不再是班上最好的学生了。这一切将我多年来的自信、骄傲打得精光。我渐渐发现了自己的有限性和软弱，有一段时间都不愿意照镜子，因为不愿意正视自己。
那时候我还没有接受基督，但回想起来上帝在那时已在寻找我，祂藉着这些挫折让我学到了点谦卑的功课。我开始重新认识自己，调整自己的方位。值得庆幸的是我那时已开始去教会，在和基督徒朋友的交往中，我逐渐了解到人为什么是有限的，开始接受那些一下难以接受的事实。我意识到自己既不聪明，也不笨，只是学习的要求变高了。以前只是参加地方上的比赛，现在参加的是国际比赛，感受上当然不同了。我看到，作为被造之物，人人都是有限的，但作为上帝的儿女每个人都不比别人差，只是恩赐稍有不同，应该相信上帝赐给自己的智慧是够用的，没有理由自卑。
当我带着这种态度跨入课堂时，原来那种失落感就消失了。我学会了谦卑中的自信，对别人都有了较正确的估价。我发现美国学生也不是什么都懂，自己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我们各有长短，只要我充分发挥上帝给我的恩赐，就能得胜。学期结束时，那位“吓唬”我的教授给了我一个“A”。
老革命碰上了新问题
到美国后不但要适应新的学习环境，也要适应新的生活环境。我到美国后的第一个感觉是没有人“管”：没有人来限制你的自由，但也没有人来照顾你。从找房子到下一年的生活费，什么都要自己操心。办错了事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埋怨。特别是在洛杉矶这样的大城市，人情味转淡，中国人互相见面都不一定打招呼。
在这个用高速公路连起来的城市中，不会开车就成了“瘸子”，连买菜都要求人。为了生存必须学开车，但有了车也有新的麻烦。我在中国时住过上海、南京这样的大城市，也曾在苏北农村落户，自以为适应能力强，走遍天下都不怕。没想到在美国“老革命碰上了新问题”，一时显得无能为力。
印象最深的是87年的5 月，由于某种误解，学校没有给我第二年的奖学金和生活费。这下我可慌了阵脚，没钱了，这学位还怎么念下去？只有靠自己打工赚钱了。人家能这样混下来，我为什么不能？但在洛杉矶没车很难找工作，于是我拿出全部储蓄买了一辆车。没想到车买来后不到一星期就在一场车祸中报销了。此刻我真是到了“人的尽头”。
记得出车祸那天，我一个人独自站在街头，守着一辆破车，连家都回不了。来往的车辆穿梭不停，但没有人向我问出了什么事。最后还是教会的牧师开车来救了我，当晚很多弟兄姐妹为我祷告。第二天主日崇拜结束后，牧师递给我一张支票，说是教会有几位奉献金钱帮助我。过几天又有一位弟兄送我一辆旧车，我当时真像一个迷路的孩子见到了父母，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从此我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并不是一个流浪者，到了教会就到了家。在这里我有人“管”，既有上帝的管教，也有主内弟兄姐妹的关心、帮助、照顾。信主的人常说：“人的尽头是神的开头”，这话一点都不假。在上帝的爱中，我重新站了起来，问题一个个相继解决了。不久以后我得到了全额奖学金，并得到一个助教职位。在洛杉矶加州大学读了七年书，上帝居然没有让我打过一天工。上帝的恩典总是超乎我们所求所想的。
找到更高更深的爱
和许多留学生一样，我来美国时妻子不能同行。单身一人在外，开始时还觉得很清静，可以专心读书。几个星期以后就受不了了。一种强烈的孤独感抓住了我，而且一天比一天厉害。下课回到住处我总是迫不及待地开信箱，看到里面空空的便很失望。我常常在房间里把录音机开得很响，听我从中国带来的音乐和亲人的话，这样才觉得好受一些。当时我生活上没有困难，学校的功课也足以填满所有的时间，但我心里空得发慌。
我意识到人在这个世界上是需要爱的。一个人不得博士学位没关系，可离开了爱便度日如年。我也认识到以前是活在福中不知福，所爱的人不在身边时才知道什么是爱。这段独处的日子让我有机会对人生进行反思，重新考虑生命的意义。我开始读圣经，在圣经里我找到了一种更高更深的爱，那就是上帝的爱。这种爱里有亲人的爱，教会弟兄姐妹的爱，但还不止这些。有了这种爱我们就永不孤单，因为有一位全能者时刻与我们同行。七个月以后，我妻子从中国来了。没想到她也在这段时间里认识了主耶稣，找到了那永恒的爱。在这爱上加爱的甜蜜时刻，我们决定一同受洗，归入主的名下。从此我们开始了基督徒的生活。
每个到海外的人都要经历这第一年，都会在这一年里学到很多。我们学会怎样写 paper，怎样参加讨论，怎样找房子，怎样开车，怎样找到经济来源。这些虽然都学会了，但我所学到的最宝贵的一课，是怎样谦卑下来依靠上帝，少了这一课，就等于没来美国。感谢主让我在第一年就认识了上帝，使我一年比一年过得更有意义。
作者来自南京市，美国洛杉矶加州大学博士，现于洛杉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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