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方
我的“黑马”道奇( Dodge),既没有铮亮耀眼的漆水,也没有时髦漂亮的车身,倒是由于我驾驶的不小心,给它带来了浑身累累伤痕。然而,我深深爱着它,它是我驾驶历史的“见证人”,跟我一起学习了很多人生的道理。
每逢我驾着这匹“黑马”行进在美国东部的高速公路上,遇上好天,我们时常一起欣赏沿途的景色,身边的一切实在由不得你不赞美那位奇妙的造物主。刚脱下冬装的树木,有心向行人显示她们修长俊美的身材,一个个紧裹着淡绿的春装,既热情又矜持地微微向你点头招呼:“Hello,你忙,我也忙。”换上了深绿夏裙的“姑娘”们,往往显得格外活泼、娇嫩,不时笑吟吟地摆弄那戴着彩花冠冕的头发,撒得我和“黑马”一身花粉。披穿着一身金、赤、绿、橙彩衣的她们,向我们展开裙下摆,低头深深鞠躬时,你才发现她们的美是那聪颖、成熟的美。当披上了白色婚纱,穿戴了礼服的她们,衬着湛蓝的天,变得特别的温柔、纯净时,真叫人恨不能挽起她们的手,一起步入天父为我们准备的天家。
但你别以为我和“黑马”素来都能遇上那么好的天气、景色和心情。……当然,你会知道,因为驾车是我们来美国学习的第一课。
……那是一个下着倾盆大雨漆黑的夜晚,我独自驾着车赶回家去。只有待那一道道闪电发威时,我才能看清自己还是在一个车队中慢慢地前进,此外,我只见前面两个红色的车尾灯。这是我第一次面临这么可怕的雨夜。心因为紧张而痉挛,跑到了喉咙口来跟颤抖的牙齿作伴。我很想开到旁边的道上停一下,待大雨过去后再说。但心还是没忘记提醒我说:行进在一个队伍里是最安全的,哪怕只是慢慢地跟着前面的车子。你要是一停下来,后面的车看不清,误把你的刹车灯当做车尾灯,说不定一下就撞上了你车的尾部,然后,连锁反应……，是的,置身在一支队伍中,不必害怕也不必自卑,我们有天上的光,自己也成为后面人道上的光,放心往前开吧!那晚确是个漆黑的雨夜,然而,“黑马”载着我,什么事也没有,安抵家门。
想不到,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在坦荡荡的大路上,我却出了个大车祸。我拿到驾驶执照后不过两个月。那两个月,我可真得意,想想自己这个在大陆连脚踏车都没学会的人,居然开着汽车在美国的高速公路上奔来驶去的。哼,我这个人只要自己立志做件事,就一定能达到目的,真不简单!
秋日下午的太阳把朝西去的路上铺满了一地“黄金”,我来到了“stop”标志前面,也许是那太耀眼的阳光使我眼迷糊了,看不清了;也许下意识里虽瞥见了那辆疾驶而来的车,却漠视那亮出“stop”标志人的意志,觉得我很能干,我不需要停,时间足以使我来得及冲在车子到来之前转过弯去;也许我根本视而不见那辆车,觉得这里既没有警察车,也没有别人看见,停不停无所谓。一霎那间的原始思想,我已经模糊了,总之,我冲了出去,结果那辆车把我从左面撞上了,推上了右面的人行道还碰到了树,“黑马”左右都受了严重的创伤,我却只跌断了眼镜,头上起一个小包,脖子扭伤筋,戴了几个星期脖套。人人听到为之咂嘴的车祸并没有使我丧生,我只是受到了管教,知道懂得“停”比懂得“冲”,有时显得更重要。
另外一次“黑马”跟着主人倒霉的故事,说来更荒唐。这是去年秋天,“黑马”载着我已经四年多了。虽然它年纪大了,不时要犯“气喘病”,有时因小病也需歇上那么一天,但没有功劳总还有苦劳。平时每当我驾起车,常存一种感恩的心情,感谢天父的恩典,使我这上了年纪的人,还能自己开着车跑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那天开车时,瞥见在我邻道上开着一辆簇新的Toyota Avalon ,开车的也是个跟我年纪不相上下的亚裔妇女,打扮的雍容华贵。我们时而并肩,时而一前一后地行进着,突然,我感到自己这不入时的衣饰,配上这辆老爷车,走在她们旁边,真显得寒酸。于是“酸水”就直往上冒。……她那辆车也谈不上是豪华车,然而,为什么我就从来连想都不敢想,买一部这样的新车?……这位女士也许并没有多大本事,也许不过比我早来美国一二十年,她就能穿时髦衣服、开新车,而我难道就命该一辈子奔波、劳碌?想啊想,我甚至忘记在该转弯的地方转弯,在最后十分之一秒的时候,我看到了那该转弯的标志,下意识地来了个急转弯,于是我连着车一起歪到了沟里,“黑马”的身子还擦到了弯道上的那块“stop”标志。唉,又多了个伤痕。不过,我确实高兴,惊愕止住了我的“眼红病”。我连踩了两下油门,带伤的“黑马”跃上了公路,我们又继续往前开去。
余下路途中，“黑马”那微微的颤抖,似乎在轻声埋怨它的主人,……人啊人,你真是够没良心的了。多么容易忘记造物主所造之物原来的意义和价值,而好把一切放在“摆阔”的天平上来衡量。于是怎么也得不到平衡,原来天平的那一端已经悄悄地加上了一颗沉重的妒忌的心。……
“黑马”的伤痛让我学会了功课,从此我和“黑马”更有了默契。哪怕在旁道上开车的,再怎么犯规、打岔,“黑马”总是用它那艰难的气喘声,像一位上了年纪的长辈那样,在旁不断地提醒我:如若你只盯住别人开车的过失,为他生气、情绪烦躁,结果你自己也许会丢掉性命。……若你最害怕旁边的车超过你,总想自己“一马当先”,对不住,我可吃不消,说不定出点什么小毛病,让你落得个最后,甚至原地不再动弹。……如若你为西道,这“道”望得那“道”好,不谨慎开在自己的道上,会有一天,你将自己跟我的老命一起搭上。……话虽叫人心惊肉跳,但它确是我俩灾祸经验的总结。我得听从,我也谢谢你,“黑马”。
冬天过去了,在雪上驾车提心吊胆的日子看来渡过了。现在沿途到处是嫩黄的迎春花,淡紫的玉兰树,含苞待放的郁金香。在这空气中充满了芬香的日子,我还驾着“黑马”奔波着。但愿我不会被“花粉过敏”搞得头脑昏胀,因为我得谨慎地驾着“黑马”,直奔自己的目标。
作者来自上海，现住美国东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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