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百达
诗人泰特齐夫(Tiutchiev)是这样道出人类的命运:
看人类,流离失所
被遗下作孤儿,影只形单,无能
面对黑暗的深渊……
而在这异乡隐秘的夜里
他看见和认出那必然的命运。
似乎我们早已注定要在这世上流浪;似乎我们又不愿定居于这短暂的世界。于是,我们寻寻觅觅。似乎人类共同的基因里携带着这样的记忆:这凄凉的世界并不是永居的地方,我们来自一个更美好的故乡;若将全身心都投注于眼前变幻的世界,未免有点太浪费。
这世界毕竟不是记忆中的家园。就连流浪者那张铁一般的脸庞也流露出一丝无家可归的忧虑。
这世界所能给的一切使我们失望。于是,人们开始探寻今生这一旅程的目标、人生的意义。诗人追问道:
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
凡事都是虚空。
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劳碌,
有什么益处呢?(传道书1:2-3)
就连虔诚的信徒也难免体验到人生的贫乏,而不禁陈情在上主面前:
在你看来,千年如已过的昨日,
又如夜间的一更。
你叫他们如水冲去;
他们如睡一觉。
他们如生长的草,
早晨发芽生长,晚上割下枯干。……
我们度尽的年岁,好像一声叹息。
我们一生的年日是七十岁,
若是强壮可到八十岁;
但其中所矜夸的,
不过是劳苦愁烦,转眼成空,
我们便如飞而去。(诗篇90:4-10)
哲人齐克果(Kierkegaard)也苦于类似的困境,他说每个正常人心灵的深处都有一种不可言状的忧虑,那是人生生存所固有的普遍现像。其外在的表现就是缺乏客观理由的不安、沮丧、压抑。这种忧虑其实就是人对生存本身的失望。人类对流浪生涯越失望,回乡的渴望就越迫切。
也许我们已流浪了很久,很久,家的记忆渐渐地淡忘了。我们已讲不清楚家是什么样子,但我们却清楚地知道家不是什么:家不是令人激动的花花世界,不是名利地位,更不是欲望的满足……
当相互隔离的世界各地开始彼此来往时,人文学家们惊讶地发现:人类所有的群体 包括最文明的和最野蛮的,都有对神明的追求、崇拜,而任何动物却从来不具宗教现象。可见,返乡的渴望是超文化的,且仅归人类所共有。
诗人密尔顿(Milton)在他的名著《失乐园》(Paradise Lost)中追求着人类悲剧的起源:始祖因背叛天父上帝而被逐出伊甸园,开始了人类漂泊的生涯,也揭开了人类探索回乡之路那可歌可泣的一幕。
诗人唐亚平在《黑色沙漠》中,描绘着流浪者的生涯、不灭的乡思:
晚风吹来可怕的迷惘
我不知该往哪里去
我这样忧伤
也许是永恒的乡愁
我想走过那片原野
那是一片衰黄古板的原野
土耳其诗人钱力背在《乘客与车夫》一诗中,通过两人的谈话,流露出其归乡心切:
漫漫的异乡啊凄凄的归望,
车夫,这长途要几时才了结?
“我都等了一辈子,
谁也不能够告诉我,
还要磨多少岁月。”
生活的艰辛更激发了流浪者思家之情,然而,一代又一代的人漂流在天涯海角,经历了这么多的年年月月,虽然我们乡思绵绵,但谁还记得回乡之路呢?
诗人布谨(Louise Bogan)感受到寻不着回乡之路的恐怖,在《出海》(Putting to Sea)一诗中吟唱道:
谁在黑暗中,将船缆解开?
这不是往所知之地的航程……
夏日还浓,使人无限依恋,
我们所别之乡,而现在,空旷
大海围绕,水深天高,
苍茫中只见绝望……
两千多年前的孔子也曾付出不懈的努力,试图指出那回乡之路,然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够遥望着彼岸而声声感叹:“朝闻道,夕死可矣!”
但是,谁能忍受永恒的漂泊呢?谁能忘记自己的家呢?最终,人还是要回家的呀!
如果连圣人、诗人、哲人们都迷失了,何况我们呢?我们是一群大大小小的盲人,谁都没有能力帮助谁找到回乡之路。正如耶稣所说:“若是瞎子领瞎子,两个都要掉在坑里”(马太福音15:14)。
难怪人类最有智慧的人往往最明白自己的有限。爱因斯坦说,他所知道的一切,若跟整个宇宙相比较,还不如沙滩上的一粒沙子。亚理斯多德被誉为“雅典城最有智慧的人”,然而,他自己却承认:我如果有智慧,那仅仅是因为我深知我的无知。
可见,人类的希望不在于人类本身,而应来源于一个更高的世界。谁能够来自那个世界,为迷失的人类带来光明?
于是,耶稣降生于人间,道明了那条回乡之路。他这样安慰找不到出路的人们:
“你们心里不要忧愁;你们信神,也当信我。在我父的家里有许多住处;若是没有,我就早已告诉你们了。我去原是为你们预备地方去……。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藉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约翰福音14:1-6)
这声音,不正是人类所祈盼的吗?耶稣的应许、承诺,不是凡人所敢讲的言语,这不正说明了祂来自于那个更高的世界,持有至高的权柄吗?
叶落归根,人的生命应当回归到创造他的天父上帝。我们都要回家的,那是一个美好的乐园。
“我又看见一个新天新地,因为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了……。看哪,神的帐幕在人间。他要与人同住,他们要作祂的子民;神要亲自与他们同在,作他们的神。神要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这不正是真正的天人合一的图景吗?
作者来自厦门,在美国进修文学与神学后,现从事学生福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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