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上帝的悲剧

 

 

 

文/丁果

 

 

 

约二年前(一九九一年十一月),美国爱荷华大学天体物理学博士,中国留学生卢刚因不满教授的对待而杀人后自杀,引起全美震动。我以《没有上帝的悲剧》为题,在华文报刊发表文章,对卢刚事件作出分析。没有想到,两年后的今天我又会以同样的题目,来写文章悼念顾城之死。

在中国朦胧诗人中,我最喜欢顾城的诗。他的诗超尘脱俗,意境久远;我更喜欢顾城之人,他没有中国文人士大夫的那种媚势媚权的俗气,也没有用另外一种愤世嫉俗的姿态来宣扬某种政治观念,以取得一种哗众取宠的效果。他仿佛就是诗本身。然而,他却用自杀了却了生命。与三毛等文学家、作家的自杀不同,他竟然是在用斧击杀妻子后才自杀,所以与卢刚事件有异曲同工之“处”,也是顾城一生人性、道德上的决定性污点。

这里,我不想评论顾城的恋母情意结、变态、道德等种种问题。我只想在这里分析评论顾城悲剧的最大决定性因素:没有上帝。

毫无疑问,顾城是一位天才的诗人,他对人生和社会有相当的洞察,也竭力想以自己的生活实践来与俗世作一个抗争。但是,才华和社会赞扬促使他的个人主义迅速膨胀,而在他的上面,却没有个主宰的上帝。这样,他自然就把自己拉上了神的位置,而把上帝给予的天赋才能变成了证明他是上帝的依据。

在顾城留下的自传小说中,他描绘了理想中的“女儿国”,他与雷(妻子谢烨)和英儿三人在荒岛上的和谐生活。但是,无疑的是,他——顾城是这个“女儿国”中的主宰、灵魂。因此,英儿的离去,是对他“神权”骄傲的致命打击,他几乎崩溃。而他像“母亲般”依赖的妻子谢烨,实际上只被他视为奴隶。她要为顾城的喜欢而喜欢,为顾城的幸福而幸福,只能以顾城绝不会抛弃她的幻想而支撑夫妻生活。事实上,顾城对她的最后击杀已经是对她人权的最后剥夺。就是在这个行为上,顾城依然是把自己视为握有对别人和对自己有生杀大权的“上帝”,真是呜乎哀哉!

正因为顾城把自己视为“上帝”,所以他就不可能是一个真正的离世者。他从纽西兰荒岛上“回归”社会,去德国研究一年,然后又去美国,期间不断接受媒体采访,到处曝光,以让世人记住他。他的自传小说刚脱稿,就接洽版权,准备参加“举世瞩目”的深圳文稿竞标会,这是他功利性没有泯灭的见证;在德国,他又透露要重新开始理想中的女儿国。谢烨也表态,不管顾城爱上那个女人,都不会抛弃她。可见,第三者又已经隐隐然出现,这是顾城情欲依旧的见证。由此可见,顾城明明是一个“有限的”人,却把自己想像成“无限”;这样的“超越”又怎么能完成呢?!这种“超越”带来的必定是悲剧。

喜爱顾城,所以为他的死惋惜,并产生“if”的问题。也就是说,假如顾城心中有一位上帝,那么,对于“女儿国”的“理想破灭”,应该有另外一种结局吧!

由此想起四世纪时,有一位伟大的神学家、文学家、雄辩家奥古斯汀。他也曾在情欲里挣扎,在寻求终极真理的道路上挣扎,也因自己的极高天赋而骄傲膨胀,但最后找到了上帝基督,把他从罪里拯救出来。他后来写了名垂青史的《忏悔录》(St.Augustine’s Confession),毫无掩饰地叙述了他的内心史,他的罪恶史,歌颂神救恩的伟大,歌颂赞美他在主内的新生。

上帝给了顾城天赋,但顾城把它变成证明自己是最高的证据,结果在天赋中毁了自己,也毁了爱他的妻子;这实在是人的悲剧。我悼念顾城之死。也愿与知识分子朋友共勉:我们心中要有上帝!

 

注:顾城死于93年10月8日。

 

作者来自上海,曾留学日本,现正撰写文学博士论文并在加拿大维真学院读神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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