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苦怀疑为何来?

 

 

 

文/王嘉理

 

 

 

他们从中国来

 

最近十五年确实是中国社会发生相当广泛和深刻变化的十五年。不光中国人的物质生活、社会结构和人际关系在改变,更为意义深重的是中国人接受新观念新事物的态度也在变。

中国人向来以顺民著称于世。三纲五常的封建秩序规定了中国不可能是独立个人主义的社会。除了皇帝之外,每个中国人头上都有一个权威在支配着人的行为规范,女子在中国就更无自我独立的地位。她“在家从父,既嫁从夫,”还要“夫死从子”。所以中国人只有服从的资格,而无独立的人格和选择信仰的自由。

1949年以后,据说中国人是从封建主义、帝国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的压迫底下被解放了出来。但是中国人的独立人格依然没有获得解放。在70年代末以前,中国大地到处贴着一副对联“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中国人的基本人权是听和跟。在那个年代,怀疑就是大罪,真是“党叫干啥就干啥”。中国人在49年以后所受的苦难都是听话盲从,跟着运动走,自己在作贱自己。如果我们能永远听下去和跟下去倒也罢了,可惜的是毛主席的话在生物规律的支配下停止了,中国人也已经跟得太远,跟到浩劫之中了。所以,中国人受苦遭灾的根本原因之一,就是我们两千年来形成的迷信盲从,愚忠愚孝在作祟。

邓小平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必须推翻对毛泽东的迷信盲从,否则中国的改革开放就免谈了。推翻毛的权威谈何容易,因为涉及到中国文化的整个信仰基础和行为规范。1977年4月,邓发动运动,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作为口号来推翻毛的神坛。不管原先的用意如何,这场运动终究成了中国人独立人格的发端。“春江水暖鸭先知”,当然是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意识首先觉醒。从伤痕文学、潘晓的讨论到今天对新事物的接受态度,中国的知识分子已表现出极强的怀疑、忏悔、反思和批判意识。毛泽东思想都动摇了,还有什么不能怀疑呢?本来嘛,马克思最喜欢的一句座右铭就是“怀疑一切”。没有理由表明马克思主义是不能怀疑的。

 

 

基督信仰的冲击

 

中国的知识分子带着愚忠愚孝的文化积淀,经历了迷信盲从和幻灭,又发展起了怀疑一切的独立人格,今天他们来到了北美,来寻找和追求什么。来美国的中国人,十有八九被请到教会里听过道。基督的道理实在对中国人冲击很大,他们常问:到底有神没神?为了免蹈以往迷信盲从和幻灭的痛苦,他们大多数用怀疑的态度来对待新的信仰的冲击。就像一个初恋被骗过的姑娘,会用惊惧和怀疑的态度来对待新的求爱者。事实也是如此,受骗一次就足够了,怀疑一切是一种很好的自我保护。笔者有一同学说:要是我还像我老爹五十年代那样老实,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信,我还想活不想活呢?今天已经不是你说什么我信什么的时代了,而是你说什么我怀疑什么的时代了。因此怀疑观望成了中国人和上帝救恩之间的拦阻。

这里北美的教会常常对大陆同胞讲,不要怀疑,只要信,信了就知道上帝是又真又活的。此话不错,只是大陆同胞的问题是:他们已经信过,可是幻灭了。有谁还想再经历一次心灵的痛苦呢?就连笔者初来美国读神学时,教授也发现了这一特点。一位著名的新约教授曾对我说,他看出我对洗脑有极强的抵抗力。我告诉他:为了心灵的生存,我不得不如此,我自己在传道的工作中,深感当今中国知识分子的一大特点,就是对于洗脑有极度的敏感性和极强的抵抗力。这一特点当然是利弊兼备,利者是中国人的独立人格在形成发展;弊者是无休止的怀疑妨碍了上帝恩典的临到。

 

 

怀疑——一种天赋人权   

 

怀疑应该是一种天赋人权。从亚当、夏娃怀疑神的权威开始,人就一直拥有怀疑的天赋。只有暴君和人类心灵的独裁者才剥夺人的怀疑权利。人既然有权怀疑暴力、谎言和偶像,为什么不能怀疑上帝存在和救恩呢?圣经里也记载了耶稣的门徒怀疑耶稣的复活,为什么二十世纪的中国人就不许怀疑呢?耶稣的门徒跟耶稣三年之久,常听耶稣讲,他被钉十字架后要复活,可他们也还是一再的怀疑。当第一批看见耶稣复活的妇女们向门徒报告消息时,他们认为这是“胡言”。许多见过复活的耶稣的门徒向多马作见证,可是他偏不信。可见怀疑并不是当今中国人特有的麻烦,那是普遍的现象,只不过对不同事物的怀疑有不同的表现方法。中国人对于两千年前耶稣“复活”这样一个超离奇的观念,不盲从和表示怀疑,本来就无可厚非,更何况中国人有自己特有的文化背景呢?

 

 

两种怀疑

 

人世间的怀疑大体可分为两种:第一种是不相信世上有真理,为了免受欺骗,就来一个普遍怀疑。怀疑主义的老祖宗,古希腊的哲学家庇罗(Pyrrho)就是这样一个人。第二种对世界上现成的知识表示怀疑,以求更深地认识事物的本质和真理。第一种是为怀疑而怀疑,是为了不相信任何东西而怀疑,第二种为认识而怀疑,是为了相信而怀疑。

中国人中有不少属第一种怀疑。他们经历了许多谎言和幻灭,所以过早断定世界上没有真理,不管人们告诉他们什么,来个一概不信。他们不想分清是非真伪,用怀疑作盾牌,逃避现实。这种人心灵干涸痛苦,无归属感和真理的依靠,所谓“世路早已看惯,此心到处悠悠”,这种态度使人远离上帝和真理。

第二种怀疑是积极的,为的是认识真理。正如笛卡尔说的,你要认识真理就要怀疑你所知道的。牛顿就因怀疑为什么苹果不能上飞而偏要下落才探究到了引力作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就是从怀疑经典时空观里得到的。马克思的怀疑一切的说法是从庇罗那里学来的,可他的态度是积极的,因为他最终相信的是无神论和暴力革命。他个人信什么无关紧要,只是后来他的信仰强加到了世界三分之一的人口头上,世界才出了问题。可见怀疑有可能引导人进入真理,也可能进入谬误,所以怀疑本身并无什么不好,只是要有公平的怀疑态度。如果有神论值得怀疑,无神论也同样值得怀疑。只有公平不带偏私的怀疑才有较大的可能性,引导人们接近和进入真理。

 

 

神怎样对待人的怀疑

 

神爱我们,当然不希望亚当夏娃怀疑祂的权威。但是既然人因为怀疑神的权威犯了罪,那么神还是尊重人的自由意志,体谅人的软弱,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们怀疑和选择的权利。约翰福音二十章里的多马,在听了其他门徒见证耶稣复活之后,却说:“我非看见他手上的钉痕,用指头探入那钉痕里,又用手探入他的肋旁,我总不信。”看来多马是个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怀疑论者。按人看来耶稣肯定要发怒,因为他对多马讲了三年他要从死里复活,多马就是不信,并且还散布不信的谬论蛊惑人心。可是耶稣却对多马说:“伸过你的指头来,摸我的手;伸出你的手来,探入我的肋旁。不要疑惑,只要信。”耶稣亲切和宽容的态度,活活的见证胜过了多马的疑惑。多马的态度立刻转变,“我的主,我的神”表达了多马的一切感受。耶稣再加了一句:“你因看见我才信,那没有看见就信的有福了”。

从以上的对话,我们可以看出耶稣多么尊重多马的人格和怀疑的权利。神不强迫我们接受,而是用爱和见证来打动我们的心。可以想见,若是今天耶稣遇到了怀疑他的中国人,会用同样的宽容来对待他们,给他们时间和凭据来认识这位又真又活的神。

我们的同胞若在信仰探索方面有些怀疑的话,是正常的。笔者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福音的时候,也觉得不是“封神演义”就是“天方夜谭”,因为在无神论世界观的框架里没有神的余地。只是我没有办法否定,见证人活生生的事实,和所表现出的真诚坚定。“山不转水转”,既然无法否定见证出来的神,那只好动摇自己无神的信念了。经过一段日子的挣扎,我先从理性上否定了无神的观念。那时我常常祷告神说:“神啊,我真愿意认识你,请向我显现。”后来,我是在1980年5月1日一次特殊的经历后,彻底接受了神的救恩。重要的不是这次经历,而是此后天天的生活里,有圣灵能力的同在,圣经成了我人生真理和智慧的泉源。十三年来,神的话语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同我以前信过的毛泽东思想相比,那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人的东西往往是越信漏洞越多,越信就越不值得信。只有神是越信越值得信,因为不管歪理可以有多少,世上真理总是只有一条,那就是又真又信实的神。

在我自己传福音的过程中,也常常见到这种心路历程的发展。我们的同胞在纯正的福音和平凡生活的见证面前很容易打开自己的心门。一位弟兄在去年感恩节的聚会上见证说:“我还不是一个基督徒,但自从参加大陆福音会以来,自己感觉和神的距离在靠近。”今年四月,他又说,现在他感到生活里形影不离多了一个人,这人与他一起感受、思考和判断。我想他已经感到了圣灵的同在,受洗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所以,只要神是真的,获得凭据不是什么难成的事。多马是看见了才信的人,这样的人在基督徒中一直是少数,而且未必是最有福的。绝大多数信徒都不是因肉眼看见了什么才信的,而是在探索的过程中,先是无神观念动摇了,渐渐感到神的同在,然后才确信、接受神的。

 

 

结论

 

我们在北美的大陆同胞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我们从愚忠愚孝和迷信盲从的背景中走出来,开始怀疑自己以往所信仰和经历的一切,逐步发展起独立的人格来。初接触基督的信仰时,大家开始怀疑,有神无神两种世界观在内心开始争战。一切需要时间和耐性,只要我们不是用怀疑作藉口来背离神,我们总有一天会信服神的。耶稣有应许:“求,就必得着。”在或长或短的探索过程中,圣灵会带着神的爱来帮助我们心服口服地接受基督的救恩。

 

作者来自上海,现于加州进修神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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