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的枷锁——评电影《阿基里斯与乌龟》 / 陈翰捷
卢梭说过:“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世界主人的人,反而比世界上任何事物更容易变成奴隶。”卢梭的名言确实能够反映生活的真谛,每个人都生活在奴隶的牢笼之中,或许这牢笼是钢铁铸就的,也有可能是无形之中存在于内心的牢笼,人们正成为自己创造出来的物质的奴隶。
艺术比不过饭团
在北野武的影片《阿基里斯与乌龟》中,真知寿就是这样一位被绘画所囚禁的囚徒,只不过这种牢笼显得高雅而美丽。
《阿基里斯与乌龟》以真知寿的绘画追求做主线,将他少年、中年和老年三个阶段刻画出来,把他被艺术所囚禁的惨痛人生,鲜血淋漓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少年真知寿出生于富裕之家,因为有画家的指点,他对绘画的热爱超越了一切,小小年纪便流露出惊人的绘画天赋。那满纸灿烂的色彩和自由奔放的线条,都在歌唱他阳光般灿烂的生活。
就在父亲计划带他去法国深造的前夜,父亲的公司意外破产,父亲上吊而死,母亲跳崖自杀,从此,他落入了孤单、痛苦之中。周围的笑脸都消失了,只有深重的冷漠和白眼,温情脉脉的面纱全部撕碎了,一时间,仿佛天如铁地如铜。
真知寿为他自杀的母亲画了一幅肖像,惨白的脸庞有半边流淌着鲜血,仿佛是白雪皑皑中一滩惊心动魄的血迹。
中年时代,真知寿沦落为一个失败者,但他对绘画的热爱和追求,始终是他生活的全部,或者说,艺术的牢笼依然牢牢地捆绑住他。如同今天身边无数的流浪艺术家一样,或歇斯底里,或颓废自毁,或无病呻吟……或许他们是在为理想而燃烧,或许他们是在为艺术而殉道,但事实上,都在无形之中进入了心的牢笼。
因为被指责没有绘画基础,真知寿毅然决定去艺术学院就读,但身旁的热血朋友又进一步误导了他,让他不断追求绘画的风格。后来,他和理解并支持他的幸子结婚,生养了一个孩子。可他依然面临作画无数却卖不出去的困境,梦想全然破灭,生活也一团糟。
影片中,一个卖关东煮的老板一语道破,对饥饿中的普通人来说,毕加索的画也许连一个饭团都比不上。真知寿的艺术家朋友则说:“我会选择毕加索!”然后默然从天桥上纵身跳下,成为一个艺术殉道者。
当艺术成为主人
真知寿一心想成为画家,可是问题在于——为什么一定要成为画家呢?按照自己的能力和智慧作画,自娱自乐,虽然可能只是粗茶淡饭,但是他的家庭和生活想必会更加美满吧?
艺术本身如同金钱、性一样,乃是中性的,关键在于人如何使用它们。当艺术成为一个人的主人时,他就是艺术的仆人,而魔鬼也会借着艺术的牢笼辖制他。因此,圣经极为明确地说:“一个人不能事奉两个主。不是恶这个爱那个,就是重这个轻那个。你们不能又事奉上帝,又事奉玛门。”(《马太福音》6:24)
老年的真知寿在艺术的蛊惑之下“老当益壮”,不断地进行疯狂的作品实验,包括拿机器打压、车轮碾展、足底涂鸦;更有甚者,将自己溺于水中,企图在接近死亡的瞬间求得灵感;甚至不惜以牺牲家庭和孩子做代价,迫使女儿无依无靠只能卖身求生。他因为没有钱买颜料,竟向做妓女为生的女儿借债;面对女儿的尸体,真知寿的脑海里依旧只有从死亡中索求灵感的狂念。
在芥川龙之介的小说《地狱变》中,画师良秀全身心地投入到对艺术的追求之中,奉堀川大公之命画一扇“地狱变”屏风,但苦于画不出女人在烈焰中的痛苦神情,他竟然请堀川大公用“槟榔毛车点燃大火,车里坐着一位艳丽女人,还要贵妇装扮”。
于是,堀川大公焚烧一辆槟榔毛车,车内捆绑着良秀的女儿。目睹女儿惨遭火刑这一惊心动魄的事实,良秀竟然从最初的悲恸无助转为沉迷冷静,迅速从一个父亲的立场转为画师的立场。“地狱变”屏风如期完成,众人皆为屏风的庄严肃穆所慑服。而真知寿也一样,面对女儿的尸体,他近乎疯狂地用口红涂抹女儿的脸,再用布拓下来作为艺术品……
挣脱奴隶的枷锁
芥川龙之介在烈焰中焚烧了美人,把少女的花容月貌在火中烧成一堆焦炭,以惨烈悲悯的表象,编织了艺术的绚烂多姿;真知寿也为了画出烈火焚烧向日葵的感觉,坐到了火中央,承受烈火的焚烧。
或许,这是日本文化,乃至人类文化中承传至今的一个传统吧——创造美,再毁灭美。三岛由纪夫不是也通过笔下人物放火烧毁了作为美之观念的金阁寺,把建筑物在烈火中的颤抖和爆响,幻想成女人在性爱高潮中的抽搐与呻吟吗?
直到最后,真知寿才明白,他悲情的一生最大的幸福是遇到了始终支持他的妻子,在痛苦之中,妻子对他说:“我们回家吧!”
曾有牧者教导说,年轻人可能不再以感官之乐为偶像,这是因为他以财富作为偶像的缘故。当赚钱的愿望占了上风,他会变得有节制。但是,如果他被吸引到意识形态和政治方面,对金钱的爱就可能在他的心里消失。这个时候,他感受到对权力的爱和道德优越感,而不是财富的辖制。但是,在这种种改变中,没有一样是人心真正的目标。
要突破这种被奴役的状态,要挣脱奴隶的枷锁,人们需要一个更强大的力量,这个力量必须是无限的,因为人心渴望敬拜的愿望也是接近无限的。那么,不妨听听先知的警示吧:“你们为何花钱买那不足为食物的?用劳碌得来的买那不使人饱足的呢?”(《以赛亚书》55:2)
作者现居南京。从事企业文化工作。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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