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萌小蛰
2017年7月21日,林肯公园主唱查斯特·贝宁顿在他的私人寓所自缢身亡,结束了他41岁的生命。
阴暗潮湿的伤口,永远无法自愈
这支频获格莱美奖、全美音乐奖最佳的乐队,承载的是整整一代人的青春记忆。特别是在初高中,面对现实与梦想的张力、对未来的彷徨,就像青蛙再怎么努力,他们总也跳不出那口井。而适时出现的林肯公园,那坚硬无比的声音,就像一个宣泄情绪的出口,与那些做着困兽之斗的灵魂发出共鸣,甚至成为把他们从孤独、焦虑、迷茫、困顿中拉出来的力量,让他们被慰藉,并且能够继续前行。
所谓的摇滚精神,可以理解为向生活抗争的激情,一种持续作战的状态。但即便最勇敢的斗士,久经战场也难免倦怠,尤其是对于一名极富创造力的摇滚歌手来说,他内心的种种情绪,他生命中的所有幽暗,这些既是滋养创作的养分和土壤,同时也成为裹挟他的黑洞与漩涡。
被视为文化偶像的贝宁顿,虽然给了无数人前行的勇气,自己却一生被一道梦魇般的阴影所困。他坦言自己曾在童年时被成年男子性侵,因为不想让别人认为自己是同性恋者或撒谎的人,他没有开口寻求帮助,以至于这样的侵犯从7岁一直持续到13岁。这种被打上了羞耻烙印的痛苦,伴随了他一生,即便日后他功成名就,娶妻生子,站在人生巅峰,被无数乐迷顶礼膜拜,却依然逃不开那种紧紧攫住他的无力感,进而把化解疼痛的方式,交付给了酒精和毒品。他曾在接受采访时,坦言自己有过自杀的念头。
而贝宁顿最终还是没有走出内心深处那如影随形的死亡绳索,他用一根皮带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当我看到这个消息,那首高中时代曾听了很多遍的《In the end》开始在耳边一遍遍重复播放:
“I tried so hard and got so far(我曾努力挣扎)
But in the end it doesn’t even matter(走到现今 最终才发现 原来都无济于事)
I had to fall to lose it all.”(不可控制地 失去了所有)
没有转机,也没有奇迹,他最终还是从高处坠落。在落入深井之前,他也曾有过激烈地挣扎,但也只发出狠狠撞向井壁的声音;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全身的重量,伴随着四溅的水花,发出“扑通”一声巨响,是他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呐喊与绝唱。
唏嘘之余,我想到前不久轰动一时的林奕含事件。这位曾被自己的补习老师诱奸的天才女作家,在完成了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之后,带着多年的抑郁和未解的痛苦,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她在自杀前接受的一次采访中,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她说:“这个故事折磨、摧毁了我一生。”
据相关资料显示,“性侵所导致的身体上的伤可以愈合,但心理上的伤却不会随着时间消退:焦虑、抑郁、创伤、人格障碍,甚至是强烈的自杀倾向。而对未成年人的性侵,带来的危害更大,因为未成年人正处在世界观和价值观的形成时期,遭遇性侵害,可能会扭曲甚至摧毁他原来的价值观”。
面对这种生命中无法承受之痛,林奕含选择了以书写来疗愈,贝宁顿选择了用音乐去对抗,但是这两种自我救赎的方式,仿佛拽着自己的头发想要离开地面,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就像林肯公园在今年5月推出的新歌《Nobody Can Save Me》中唱到的那样:“我悬宕在边缘,想驱赶心中的黑暗,因为没人能拯救我”。
他们越想摆脱这种阴冷、绵长、无尽的痛苦,越是被反弹的绝望塞住了耳朵,以至于无法听见在他们身后,等待收割灵魂的地狱使者“唰唰”磨着镰刀的声音,直到被来自阴间的绳索绑住手脚,再也逃脱不了。
这真是令人无比难过的事情,在寻求光明与解脱的路上,却被来自死亡的势力裹挟,从此被卷入无尽的深渊。
孤岛漂流,从公园到家园
我最初听林肯公园的歌,是在兵荒马乱的高三。我第一次听林肯公园,被主唱贝宁顿充满力量的呐喊,或者说,绝不低头的嘶吼震撼了。他的声音给我的感觉,就像一双死死抓住悬崖边的石头的手,和面目模糊的命运做着无尽的抗争。在当时处于漂流状态中的我看来,林肯公园像是一根够得着的浮木,可以让我暂时不被急流卷走。
然而,在这种有意识地和痛苦对抗的过程中,我偶尔会获得暂时性的胜利,但大多数时候,那种痛苦反而被加深,甚至有一种渊面黑暗的混沌感。我无法像当时一位要好的朋友那样,让贝宁顿的声音,在痛快淋漓地爆发后,冲刷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当时的我,CD一盘接一盘地买,试图找到一种能够让自己挣脱现实枷锁的方式。但我的心似乎被一层说不清的东西包裹着,无论怎么晃动,都无法与之相融。因此我不得不承认,对一个充满惶恐与不安的漂流者来说,林肯公园和它代表的所有摇滚乐,只能是一个“公园”,可以暂时停下来歇歇脚。而面对深重的黑夜,我真正想要寻找的,其实是一个可以让心灵得享永恒安息的“家园”。
当我正与内心的不安与彷徨进行无谓的抗争时,有件事情发生了——我的一位高中同学向我传福音。当我生平第一次走入教堂,在牧师柔和而充满力量的祷告中,赞美的歌声好像天上落下的雨,在我四周缓缓流淌,汇成了一股洁净的溪流,将我里面的劳苦、愁烦、幽暗、惊慌全都冲刷净尽。那一刻,我竟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平安,下坠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托住,变得异常温暖。
后来我才明白,音乐本身就带有某种上升或下坠的力量,不向光明敞开,就向黑暗敞开。若无仰望,只有绝望。而真正安抚人心的音乐,恰恰不是从人而来。
那是我生命中无比重要的时刻,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身后那道一直追着我的暗影,被挡在一道门之外。而在我眼前,另一扇门正徐徐打开,在我心的裂缝处,第一次有光照了进来。原来在那道门后面,正是我一直苦苦寻找的,可以让枯干的心灵歌唱,让浪子不再流浪,让灵魂得以安放的家园。
有一天,我们都要穿越死亡,或堕入深渊,或进入光明。对你而言,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是一种无法预测的恐惧,还是一个温暖无比的盼望?
若非有一位甘愿为我们舍命流血,又从死里复活的救主,谁能为我们解开这紧紧缠绕的死亡绳索,将我们从无边的煎熬中救拔,让将死的人重新行在活人之路呢?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