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具有根深蒂固的儒家、佛教、无神论思想,再到西方哲学,最後认识主耶稣,我经历了一段十分奇妙的旅程。
醉酒之後
我於1975年出生在河南南阳一个小县城,家庭受传统的儒家文化影响颇深。父亲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对我的早期教育却非常重视。我很小就涉猎儒学经典。早在我的少年时期,孔孟之道、天人合一、君子慎独等,传承了几千年的中国文化精神,就已经是我为人处世的不二法则了。
我很爱内省,对生活充满了思索和怀疑。从高中到大学的那段日子,我大部分的闲暇时间都花在图书馆了,阅读的书籍真是数不胜数。即使後来我走了学科学的路子(生物及化学双博士後),我也一直都没有放弃在人文领域内的思考和追求。
我一面阅读、钻研,一面思索、求证。理想和现实的关系,常常成为我关注的焦点。我深切地体会到,理想和现实之间常常存在著不可调和的矛盾。我觉得∶理想和现实之间之所以出现矛盾,是因为理想主义进行得不够彻底。比尔盖茨就说过∶“生活是不公平的;要去适应它……电视并不是真实的生活。”
是的,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儒家先贤、圣哲的理想主义标准当然很好,也影响了中国千年之久,但它真的能成为我们生活的规范吗?我自己一次小小的经历,就让我对这套君子理论提出了很大的质疑──
那天,我们几位非常要好的朋友聚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畅谈理想和未来的追求。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都很喜欢畅谈人生,一谈到人生和梦想,就情绪高涨、兴致勃勃。
平时,在朋友的圈子里,我性情随和,又一直奉行儒家的君子之道,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大家对我的为人作风颇为称道,甚至有人说我没有缺点、毫无瑕疵。这些对我人格的赞美,常常让我得意洋洋、忘乎所以。可我骨子里却是非常高傲,很看不惯周遭的一些人和事。那天我尽情豪饮,竟喝得酩酊大醉,然後把我满腹的牢骚,以及对在座几位朋友的不屑,一五一十地倾倒出来,深深地伤了他们的自尊心……
从那以後,我认识到,人的本相是多麽的败坏和虚伪,真是道貌岸然。
孑然独行
我一直追求的所谓人格道德的完善,也让我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甚至脱节。这让我深感隐忧和不安。
我陷入一种巨大的精神困境当中,极端痛苦。我为何有如此不堪入目的劣根性,而且深入骨髓?我能变成完人吗?儒家之道能否支撑我继续走下去呢?
徘徊──犹豫──质疑,我发现∶儒家文化所宣导的天人合一的那套秩序,实现起来是简直比登天还难。
在如此强烈的质疑下,佛教文化很快地进入了我的视野。我对它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想藉助“内释外儒”寻找出路。
通过钻研佛教典籍,参加佛学大师的宣讲会,我对佛教文化有了初步的了解∶佛教的那些讲义和文化,虽然一心使人向善,因果回圈轮回学说等诸多见解非常精辟、深邃,但於我而言,不过是一种自我催眠。在道义和典籍的背後,在肃穆、清净的寺庙禅房当中,我依然做不到像范仲淹那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仍旧看不到希望的曙光。
与我同路的朋友当中,有两个人成为了居士,而我依然孑然独行,继续走在寻找的路上。
二次危机
如果说,我的第一个精神危机,在於发现“内圣”与“外王”之间的断裂_──我追求内圣,却并不能使我外王,甚至,因为家境贫寒,为了基本生存,我不得不和现实做出妥协。那麽,我的第二个危机则源於我的科学研究,即以进化论的逻辑去研究“动物行为科学”,最後导致的可怕结论就是∶人类一切的真善美,都不过是利益驱动和本能反应而已。
面对这种彻底解构的後现代理论,我这样告诉自己∶即使这一套理论是真理,我也不接受,因为这样如同动物般的生活不值得一过!
我在北京师范大学的生物化学系读完研究生後,到中国社会科学院读博士。这期间,我认识了一些真正具有理想主义精神的朋友,他们那种甘为理想抛头颅、洒热血的情怀,让我非常感动。也因为他们,我逐渐接触到西方的哲学。
北大、清华是接触先进文化思潮的先锋阵地,我在这两个学校,听过一些很前沿的西方哲学探讨报告。对比中国的儒家传统文化和佛教文化,我发现∶西方哲学文化当中所宣导的那种舍己精神,以及对国家、民族的责任感和使命感,非常令人感动。
我对自己国家和民族的命运逐渐关注起来。如何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如何提升中国的在世界经济舞台上的地位?如何让老百姓过上更加舒适、幸福的生活?我认为,要达到这些目标,必须通过科学途径。至於那些人生终极问题,还是先悬置起来,由我那些理想主义的朋友去找答案吧。
万万没有想到,1999年,这群朋友中和我知交最深的一位,在车祸中意外丧生。他的死给我很大的打击。我这才发现,我不能再回避,我必须承接起朋友未竟的理想,探索人生的出路。
然而我发现,西方哲人所探讨的世界和生存的问题,对我的帮助非常有限。更深的焦虑和困惑压住我,让我陷入到一片茫然之中,看不到未来和希望。
一语动心
2001年我读博士的时候,经一个清华的朋友推荐,读了刘小枫的作品。他的经典作品《沉重的肉身》,使我受益匪浅。那是我第一次了解基督教信仰,虽然还不深入,但作者那深刻的见解和思考,深深触动了我,他甚至成为我信主历程中的精神导师。而後,舍斯托夫、克尔凯郭尔等有神论哲学家,都相继进入我的阅读视野。
2003年博士毕业後,我的生活非常不顺。和女朋友分手,更让我不得不审视自己。我发现自己本相里有很多不好的东西,很多的不善。对自己的认同和信任,一下子垮了下来,我进入到一个更大的低谷当中。
人生的意义在哪里?人生的终极价值是什麽?人从哪里来,又要往何处去?诸如此类的困惑和疑问,充斥了我的大脑。我挣扎、抗争、寻找各种学说理论,却通通无力,没有任何答案能使我信服。巨大的绝望锁住了我。以前我总相信凭自己能找到出路,现在才发现不过是自欺。
时间飞快,转眼到了第二年的耶诞节。受清华好友的邀请,出於礼节,我参加了他们团契的圣诞晚会。没想到,那一次竟成了我生命的转机。
那一晚的场景和气氛非常祥和,最後牧师的一句感言,引起了当时在座每个人的共鸣∶“在这个时代里面,你是不是觉得周围都没有爱,甚至连我们自己也失去了爱的能力?”
多麽精当的总结啊!在这个浮华变幻的时代,人与人之间冷漠异常,隔膜和疏远似乎成了潮流和风尚。人间充斥著尔虞我诈的气息,似乎只有利益才能让人走到一起。
从牧师的描述中,我再次清晰地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冰冷、惨澹,不禁要流出泪来。我也开始对基督教的信仰和文化有了极大的热情,我急切地想要了解它了。
“人的尽头是神的开始”,从那以後,我参加教会的每一次聚会。我并没有接受福音,只是用一种理性的眼光来审视基督教信仰,并不断询问周围基督徒信主的过程。
父的安慰
然而,半年之後,我自认为对圣经及基督教信仰、文化了解得差不多了,却再没有感受到更多的东西。於是我打算通知所有人∶我决定离开教会。
正在这时,清华好友打来了电话,再次邀请我参加他们团契组织的大型证道营会。还是因为抹不开面子,我又参加了。结果,那次营会成为我生命的第二次转机。
在这次营会中,我首先看见的,是神的荣耀和大能。
我父母的关系不好,常常争吵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我心里对此一直很难过,很希望能帮助他们解决这个问题。营会上,有一对北大的夫妇讲了他们的故事,让我深受感动。那个姊妹讲述了她当初如何不好,还对丈夫不忠。当丈夫知道事情真相後,没有责骂她,也没有提出离婚,而是用毫无责备的接纳,宽恕了她。他们如今的生活满有祝福和喜乐。
我听到动情处,泪水止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是啊,一般人谁会原谅配偶这样的行为呢?只有被神爱过的人,才能这样去爱吧?这让我看见,基督徒所信的神,是有慈爱、怜悯和大能的神。
接下来,我感受到了神的话的力量,看到神的应许从不落空。
在宣讲会上,我听到一节经文∶“那时,你必仰起脸来,毫无斑点;你也必坚固,无所惧怕……”(《约伯记》11∶15)我深受鼓舞。这句话像极了父亲的安慰,是如此温暖,深深触动了我那颗封闭的心。我真的看到了应许的力量!那种生命的喜乐和盼望,从头到脚充满了我身体的每一处,温暖著我千疮百孔的心灵。
我的心被软化,得到安慰,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都找到了答案。於是,我打算接受福音。牧师呼召以後,我迫不及待地想站起来,但又分明感到我固有的思想在压制我。
後来,我找到牧师,他对我说∶“信仰是一次冒险。”这句话我以前听许多遍,都不甚明白其意,然而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我豁然开朗,我愿意冒这个“险”──其实,我又有什麽能失去的呢?
次日,2005年6月6日,我便受洗了。那决定其实不是我自己做的,我是真的被神强大的力量抓住了。
恩典之召
回首这一路,我是在思考中寻见主爱的真光的。我喜欢思考、喜欢用理性,主就用我这样的特点,让我读懂了他的爱的深刻。然後,在理性的尽头,我听凭了主的爱的带领。因为我发现∶信仰是奥秘,如果想通过理性和思想来琢磨透,那会让我们走很长时间的弯路。其实信仰很简单,简单到你只要相信就好。
信主以後,我的生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内心火热,四处传讲神的话,每天写灵修笔记,每一天都像是在与主谈恋爱、度蜜月一般。
虽然如此,但我还是不能确定我人生将来的方向在哪里。2007年底,我放弃了一个新加坡公司的聘请,蜗居在北京海黄庄的一个地下室里,专心思考“命运”、“呼召”等问题。尽管一天只吃5个馒头,穷得不名一文,我却毫不在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我一直求问神,但一直没有得到清晰的答案。在我心里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去学校工作,搞科研(这是我多年一直走的方向)。另一个就是去服事神。
不久,我参加了一次“宪政百年”研讨会,听到与会学者的探讨,我意识到,只要在现有体制之内,知识分子始终逃离不了体制带来的捆绑。这打消了我试图进学校搞科研的想法,坚定了我为主服事的决心。
2008年5月汶川地震後,我在教会报名去灾区服事。但由於我灵命尚浅,教会的牧师以及一些年长的弟兄祷告後,建议我这次不去。就在我心里不服的时候,我彷佛听见神对我说话∶“你一直都在自己做决定。从头到尾,一直如此!”我就此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不能全然交 。於是我开始学习顺服与更新。
我传福音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因为我越来越多地看到中国大地上有这麽多失丧的灵魂。在与一位老牧师交通後,又经过一个月的祷告,3天的禁食祷告,我最终被圣灵感动,决定参加神学院的培训,做一名全职传道人。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求主引领我走义路,靠他刚强站立!
作者现居北京,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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