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经内心的风(小说连载)
晓玲
五
2月10日
红,新的学期带给了我改天换地的变化,斯坦福女士终于给我换了搭档。
红,你可以想象吗,换了一个搭档,就像是从地狱升到了天堂。我的新搭档是一个虽只有4年教书经验却深得孩子和家长喜爱的年轻教师。我想,埃伦最成功之处是她与生俱来的对孩子的拳拳爱心,超越于职业精神的倾心投入,以及也许是来源于教育也许是来源于基因的卓越性情。
埃伦很乐意也很善于帮助他人。早在搭档前,她已详细地向我介绍了班级情况,每一个孩子的特点,以及她对某些特殊情况的处理措施。埃伦与我一起制定教学计划,研究教学用具,编排教学进程,并多次亲自示范,给我宝贵的观摩机会。虽只有短短一个月的合作,我已受益匪浅。我还意识到,与埃伦相比,露西的教学方法其实已相当陈旧,古板,脱节。想来,工作经验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爱心,投入,奉献,能力,┈┈
红,真是感谢主,感谢主再一次聆听了我,感谢主再一次拯救了我。当团契的朋友们执著地每周为我祷告,当我在无数个黑夜和清晨抱着一颗试探的心,抱着一颗侥幸的心,抱着一颗无助的心,抱着一颗希望的心,抱着一颗信实的心,默默地祷告的时候,神在倾听,神在工作,神在祝福,神在以他独特的方式,交流了我,回答了我。
红,祷告吧,圣经上不是说“凡事祷告”吗?神知道每一颗顺服的心,神体察每一颗敬虔的心,神看顾每一颗执著的心。还记得我向你提起过的我们团契的长长的祷告单吗?神迹的昭显就在这张小小的祷告单上:目睹着团契的朋友们顺利地通过各种考试或被羡慕已久的某大学录取,聆听着探亲的父母们签证的被批准,喜悦着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拿到工作签证和绿卡,祝贺着刚刚毕业和失业在家的重新找到了工作,祝福着许许多多依然在为自己的理想和目标而脚踏实地默默奋斗着的耕耘者……祷告单在不停地伸缩,新的内容不断地被加进,祷告人的信心在不停地增长,坚固。
红, 我昨天给家里打了电话。你知道母亲对我说了些什么。她告诉我,她把我的生辰八字送给据说是算卦很灵的我父亲的一位朋友, 这位“神算”告诉她,从我31 岁的生日起,我的人生道路从此走向了平坦。 当母亲告诉我这一“喜讯”时,我能听到她开心的笑容。但我流泪了。我当然不会信这些东西,但我深深领略到隔着万水千山远在世界另一尽头的父母双亲的缕缕牵挂。 红,放下电话,我的心头涌起另一股暖流。难道是巧合吗?在我刚刚开始敞开心扉接纳主,信赖主,依靠主,在我刚刚尝试着把神摆在我人生的第一位,让神成为我人生的主宰,成为我的拯救者时,神通过那个“神算”,通过我的从未听过福音的父母双亲,告诉我,从此,我的人生有了宁静,有了平安,有了祝福,有了希望。尽管前面的路还会有起伏跌宕,还会有泪水涟涟,还会有重重险阻,但我从此不再是孤身摸索于黑暗中,无奈挣扎于痛苦中,因为有神长驻我心中,有神伴我分分秒秒,有神赠送我平安,喜乐,引导我迈向永生。
红,在我人生的第一次,我感受到,依靠神,是何等的幸福与塌实。
在我懂事以来,我就被教育,凡事要依靠自己,自强,自立,自主。多少年来,我也一直信奉,只有自强不息,才会有硕果累累。的确,靠着自我的奋斗,我们过关斩将,终能是学业上的佼佼者。但除此之外呢?为了谋得一个较好的工作,我们的父母倾家荡产卑躬屈膝于某个当权者的施舍;为了讨得上司的一笑千金,我们不惜人格不惜尊严丢盔弃甲摇尾乞怜;为了妻子儿女有一个平静的屋檐,为了父母乡亲有一个衣锦还乡的荣耀,为了寻找到一份公平公正与公义的理想,我们背井离乡飘洋过海寄人篱下忍辱负重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夹缝中挣扎困惑与失落┈┈
我们目睹贫瘠土地上骨瘦如柴鬓发苍苍的父辈们在烈日下挥汗如雨,我们饱见衣不遮体面黄肌瘦的失学儿童在学堂外的大街上挣扎与堕落;我们一边熟听下岗女工含泪卖身养家糊口, 一边熟视千千万万大大小小的当权者吃喝嫖赌全报销的丑恶嘴脸┈┈面对这许许多多的不公,不平,不义,我们的自我奋斗又能做什么?我们的自强自立又能改变什么?我们的自强不息又能拯救谁?恐怕最终连自己都是或者深陷泥潭,或者玉碎瓦全, 或者远走他乡。
这许多年来,我深深沉沦在人类的渺小和懦弱,人生的悲剧和无意义中,就像萨特笔下来回摆动的钟摆般无意义,就像西西弗斯重复滚石上山的悲剧。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出路,也曾确信,这世间本没有出路, 因为人生原本就是一个悖论。
也许,今天,我可以告诉自己,只有依靠神,而不是自己,才是真正而唯一的出路。
六
3月10日
红,不知道我是否对你提起过我们团契的另一个老师昉。昉与我们的背景相似,出生并成长于“红旗下”,一路受的都是共产主义无神论教育,在国内先是坐机关,后开公司,再后来实在看不惯国内的那一套,更重要的是怕自己最终也沦落为曾被自己如此鄙视的“一路人”,便一咬牙来了美国。几年苦读之后,现在一所大学执教。
红,你知道吗,昉成为基督徒的过程是颇有戏剧色彩的。之前,他是一个强硬的“反基督派”。他告诉我们,刚来美国时,被朋友拉来查经班,是冲着那顿饭来的。有人警告他,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那些饭是糖衣炮弹。你一定猜不出昉是怎样回答的,他说,“我偏要吃那‘糖衣’,让他的‘炮弹’空放。”谁知吃着吃着,糖衣越吃越甜,不仅吃成了一个虔诚的基督徒,而且主动带起了查经班。
红, 看着与我们有着同样坎坷和经历的人变成基督徒,心里真的很受鼓舞。也许正因为道路走得曲折,正因为挣扎得深刻而痛苦,正因为等待得太长太久,一旦得到了,才会备觉甘甜,才会备加坚定,才能义无反顾。
红,我感到我在美国遇到的基督徒, 无论是土生土长的美国基督徒,还是“半路出家”的中国基督徒,是一群与众不同的人,是值得我望其项背的一群人。
红,有一次在团契,我偶然听到一个新生半是坦率半是嘲讽地说,来美国后加入基督教的中国基督徒不像中国人了,言外之意是说他们仿佛一夜之间变得出奇地好, 而这种“好”不知是真正的刻骨铭心的转变,还是巧妙的改头换面。
红,你还记得,你临走前劝我去教会时,我心中对中国基督徒的怀疑和顾虑吗?但现在,我彻底改变了,我从内心深处相信,中国基督徒的“好”一点儿也不比在传统基督文化熏陶下的美国基督徒差。而且,更深一层,我认为,虽然不能说是全部,但大部分来美国的中国基督徒更像真正的中国人。难道爱字当头,敬虔忠信,与人为善, 诚实为先,┈┈不是中华民族悠久文化的精髓吗?难道孝敬父母,举家和睦,邻里相敬,童叟无欺,┈┈不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引以为豪的传统美德吗?曾几何时,我们丢掉了这所有的一切,丢得是那样彻底,那样坦然,那样理直气壮,以至于当有人重新捡起时,人们竟怀疑“他们还是中国人吗?”多么可悲呀!如果每一个炎黄子孙都能重新捡起这一切一切的美德,漂洋过海的将不再是中国人。红,从这一点儿来说,我真希望每一个来美国的中国人都能成为基督徒,或者具有基督徒精神,再把这种精神带回祖国,传回祖国,归还给祖国。
红,我当时真想走到这个新生面前,跟他讲一讲我自己是怎样跨越这一困惑的。但我忍住了。我想,还是让时间和事实来说服他吧,这比一切语言更加掷地有声。
4月10日
红,当我第一次为我们的团契填写支票时,我是怀着一颗喜悦的心情。
圣经上说,要把最好的东西奉献给神,而且要怀着喜悦的心情奉献。
我来团契半年多了,团契的饭食,饮料,水果, 以及一切一切的开销都基于个人的奉献。团契里很多基督徒还是学生,多年寒窗苦读,靠微薄的奖学金,甚至打工维生。即使工作的人,也是白手起家,百业待兴,毫不宽裕。红,你是知道我们这些第一代移民的,前有工作之忧,后有身份之忧,家有年迈的父母,身边有娇妻幼子,哪一个不是省吃俭用,一分钱有一分钱的派场。在这里的大部分中国人,去超市只盯着降价品,去商场只瞅着打折物,偶尔奢侈一下都是诚惶诚恐, 反而被国内的人笑为“老土”。就是这样的一群基督徒,却从他们原本不富裕的吃穿用度中节省出来,奉献给更需要帮助的朋友,奉献给非基督徒,奉献给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名字,永远都不会见面的陌生人。我常常想,他们奉献的每一分钱的价值,要超过有闲阶层的千万倍,是不能以世俗的尺度来衡量的。
记得教堂的牧师曾告诉我,奉献绝非为了与神“等价交换”,更不是企图从神那里讨回更多。但神是不会亏缺那些真心奉献的人,神会加倍甚至多倍偿还给他们,以神特有的方式。重要的不是奉献多少,重要的是奉献时那颗虔敬的心,那颗喜悦的心。
红,在团契呆久了,一些困扰我的难题不知不觉便迎刃而解了。记得一次与夏聊天,我向她诉说,我真的觉得基督徒很好,也了解了一些基督教的知识。 但一翻开圣经,终觉自己知道得还太浅,仅仅是“一知半解”,什么时候我才能把圣经读通读懂,什么时候才能达到一个基督徒的标准。 夏笑了,“我以前也在这个问题上困扰了很久,但我姐姐的一句话使我豁然开朗—你不应该把成为基督徒看作是毕业典礼,而应看作开学典礼。我一下想通了,是呀,成为基督徒是人生的一个转折,一个新的起点,就让我从这一天起重新成为一个天真烂漫充满好奇的孩子好了。我还有我的一生可以努力地追随主,信赖主,依靠主。”
红,你听到了吗,“开学典礼,而不是毕业典礼”,我觉得这句话真是智人之语。细细想来,人生处处见学问,哪一次不是先开学后毕业?我们一生中又有几件事是等全部想清楚了再行动呢?高考,出国,找工作,甚至娶妻生子,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如果一味坐等,只能等白了少年头。
红,你不会认为,我因此就走向另一个极端—盲目狂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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