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简荣渭
我发现，非基督徒最喜欢提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基督教这么霸道，称耶稣基督是人类唯一的拯救，除他以外，别无真理？”
某信徒的丈夫不信主，觉得大多数宗教人士很虚伪。但他很爱妻子，并不反对妻子到教会去，条件是：只要不“沉迷宗教”。经他妻子的介绍，他常到我家喝茶，闲话家常，我俩聊得倒是投机。有一天，他就向我提出来“基督教霸道”这个问题。
信教会变得偏激？
事情是这样说起的，他说：“牧师，我太太说，她要在这个圣诞节受洗。我觉得去教会唱唱诗，听听你讲道就好，信仰不必太认真。”
“那你的意思是反对她受洗？”
“是的。但其实也不是。我只是担心她对宗教沉迷不悟，愈陷愈深。对宗教沉迷的人我见多了，无论是基督教、佛教、回教，一律变得很偏激，爱排挤别人，指责别人的不是。”
“你遇到过？”
“是啊，我太太的基督徒朋友，常常说我对基督教有偏见，喜欢搞对抗，专门在鸡蛋里挑骨头。”
“你承认吗？”
“当然不！我只是觉得基督徒喜欢说一套，做一套。基督徒总是把基督教说得很完美，但是，我在工作中认识的基督徒，道德不见得比别人高超，行为不见得比别人端正。他们多与我们一样，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贪得无厌，心口不一。我并不特别讨厌基督徒，我只是不能忍受人讲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太虚伪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反对言行不一，反对信仰与生活脱节。对吗？”
“大概是吧。”
“一个人无法把他所信的实践出来，不一定代表他虚伪，因为虚伪是指一种刻意掩饰的行为。现在这个贬斥信仰的时代，利用宗教来抬高自己的人并不多。信徒真正的问题，其实是学道不精，信仰只是学到皮毛，仅仅停留在口舌和情感的层次，不晓得如何落实在生活中。他们不是不愿意，而是不知道怎么做。”
仅仅是学道不精？
“就算他们不是虚伪，但他们还是言行不一致呀。基督教号称是爱的宗教，但是我却看见信徒之间互相批评，宗派之间彼此攻击。对于这些人，你总不能只是一句‘他们学道不精’，就替他们开脱了吧？”
“是的，基督教与其他宗教一样，其历史也是血腥杀戮的。基督徒不仅对其他宗教信徒采取过残忍的手段，也迫害过立场不同的兄弟姐妹。我们必须承认这段污秽的历史。避开丑恶的失败，只讲成功史，会叫我们变得虚伪。只有当我们愿意从错误中悔改，我们才有可能认识真理。”
“哈，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牧师承认基督教也有错的时候。”
“朋友，我是基督教的‘圈内人’，对于基督徒的失败，我肯定比你知道得更多、更详细，有更多的亲身体会。基督教里面确实有很多‘杂草’，对于他们，我比你有更强烈的情绪，恨铁不成钢呀。不过，不要忘记，历史也证明了，基督教也产生过许许多多真实性情的人，他们的勇气、才干、高尚的品德，改变了整个人类的历史。我不是为自己宗教辩护，但是，惟有认清事情的整体真相，我们才能继续走下去，不会因为人的失败，而不再寻求真理。”
条条大路通罗马？
“既然宗教都有明显弱点，为什么各宗教不能谦卑一点，反倒强调自己的教义比别人优越，甚至把别人贬成邪说，自己才是至高唯一真理？我基本上认为，宗教都是好的，各有各的长处。我可以到教堂参加礼拜，也可以到佛堂参拜。常言道：‘心诚则灵，意诚则实。’只要真心真意也就是了。”
“你是说，你反对宗教的排他性？我还听过有人说，一切宗教均来自人对神共有的认识，分别只在枝节的解释和不同的着重点，而各宗教是站在不同的进化阶梯上，至终会同归一源。你也是这样认为吗？”
“大致上是这个意思。”
“对此，我部分赞同，部分反对。”
“愿闻其详。”
“不错，很多宗教在强调自己的教义是真理时，也强调自己比别人优越。基督教强调自己比犹太教优越，耶稣基督的启示超越‘旧约’的启示；回教虽然承认摩西和耶稣都是先知，但却强调穆罕默德是最后、也是最大的先知，而认为《可兰经》超越基督教的圣经和犹太教所有的圣卷。”
“惟我独尊，正是宗教冲突的源头。”
“基督教有过一个派别，称为‘自由神学’，在19世纪，是基督教主流思想。这派别对人类文化的潜能抱着极乐观的心态，宣扬平等主义，承认别的宗教也有启示和救恩。他们附和现代人要求的‘普世和谐共处’，也鉴于过去宗教间的纠纷，希望能透过对话，找出一种世界性的单一宗教。”
“听起来，这派别心胸蛮宽大的。世界上若多一点这样的人，必然天下太平。”
“那倒未必。在西方，不同形式的自由主义，在学术界常常互不相容。”
“怎么会这样呢？”
“贬低别人，抬高自己，是人性的一贯弱点。即使是不惜放弃传统信仰的自由主义人士，在行为上还是会坚持己见。其他的宗教人士也是如此──即使他们一边指责着基督教心胸狭小。”
“这倒是真的。我认识一位朋友，他是XX报的编辑。他敬虔信佛，热心传扬佛理，并且是某宗派的领袖。但他的同事常常在背后投诉他私而忘公，比如说他排斥其他宗教人士的投稿，把自己宗派的‘小事’用明显篇幅登出，或撰文打击其他佛教团体。他小动作多多，没有一点佛家的教养和风度，搞得人憎鬼厌。”
“相同的例子，恐怕在基督教、回教和其他宗教，都可以找到。”
一定要壁垒分明？
“难道说，人一定就得这样的壁垒分明、分庭抗礼？”
“坚持己见，或唯我独尊，造成宗教对抗、血流成河，这样的事在历史中确实多次发生。但，若是一个宗教，否认自己信仰的权威和真实，反对宣扬自己的教义，你想一想，结果会是怎样？”
“宗教冲突必然大大减少，人类可能和睦共存。”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是的。”
“倘若你多读一点历史，你就不会这么乐观。就比如我们刚才提的基督教自由主义，两次世界大战的发生，终于使其没落。原因是大战戳破人类文化有无限潜能的神话。原来人犯罪不是因为无知，而教育也无法改善人堕落的本性。”
“你是说世界大战爆发，人类的乐观精神和自信心完全崩溃，造成自由主义的失败？”
“是的。这只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自由主义者对一切宗教采取相容并蓄、一视同仁的态度，条条大路通罗马，殊途同归。他们反对改变别人的信仰，觉得要持平，跟不同的宗教对话，彼此参考学习，寻求人类的共融。由于长久不宣教，自由主义面对一个很尴尬的现实：他们教会的人数愈来愈少，最后的结果是自然死亡。”
“自己定下的游戏规则，造成自己的灭亡，听上去岂不就是自寻死路？真让人叹息啊！”
“一个宗教存在与否，实在与宣教工作很有关系。今天存在的主要宗教，毫无例外都看重宣教。若有人告诉我，他们的宗教胸怀最宽阔，绝不去改变别人的信仰，我不相信。若是的话，他们早就不存在了，或者正在灭亡。”
“这样说来，宣讲自己的教义，恐怕是不能免。”
“相容并蓄、一视同仁的态度，表面上看来是很持平，但实际上无法实行，因为有本质上的缺陷：忽略人性的软弱和罪恶。这点是与共产主义相同的──共产主义讲求人人平等，理论上非常美妙，但实践起来，人性种种邪恶所带来的罪恶太过可怕。这是我们从历史学到的。”
其他宗教有道理？
“为什么你们宣教时，态度不能谦虚一点？”
“我承认，有些教会宣扬基督教是唯一真理时，给人一种很霸道的印象。正如我刚才说的，若因为我坚守自己的信仰立场，你认为我很霸道，那我也没有办法。不过，如果我们藉着贬低别人的信仰，来提高自己的地位，特别是未曾深入了解别人的信仰内容，就诉诸个人情绪，胡乱批评，因而给人无知和封闭的印象，甚至成为别人的笑柄，那是咎由自取。”
“那么，你是否承认其他宗教也有真理？”
“这个问题在基督教圈子里，也众说纷纭。有人坚持‘教会之外没有救恩’，也有人认为上帝是全人类的创造主，其它宗教的人也有可能得到真理的启示。这个问题，圣经没有清楚的答案，所以辩论将会继续下去。然而，圣经很清楚地说，在基督耶稣里我们可以得到救恩。这是我们知道的，也是我们相信的。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把焦点放在已经知道的真理上，而把精力放在不知道的似是而非上？甚至为了不知道的，拒绝了知道的？这从任何角度来说，都太不合情理了。”
相信你不会失望！
“我出席过一些基督教布道会，讲员用庸俗的技巧来鼓动听众，诉诸简单的情绪反应，以反智的口号来掩盖个人的浅薄无知，实在令人生厌。”
“这确实是不智的。所以，我希望你不会像他们一样，诉诸简单的情绪反应，然后就全盘推翻基督教信仰。容我不客气说一句，虽然你强调你是可以接受一切宗教的，但按我看，你对基督教最反感，造成你对基督教的态度最封闭。”
“可能我对这个宗教比较有期望吧。”
“谢谢你。若你愿意敞开心灵去认识这个信仰，相信你绝对不会失望。但在这之前，我要为你祷告，希望你不会因为个别基督徒的行为和某些教会的软弱，熄灭了寻找真理的意愿。请听我一句劝告：你要为自己的生命负责。不要因为别人的失败，故意去拒绝生命的真理。希望你有一颗敞开的心灵，允许真理向你说话，好认识那位创造宇宙天地的主。”
“我会仔细想一想你的话！”
作者现住马来西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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