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色佳的星空

 

作为系里唯一的外籍人,有别人体会不到的压迫和孤单。每天匆匆走过微颤的吊桥,瀑布、溪谷已不再是风景,美丽的校园也无心观赏。

 

 

 

文/安妮

 

 

 

我于2002年来到美国。我一直最爱看夜晚的星星,离家这一年多,更是如此。星星像是一个衣褶,夹着记忆,重叠着时空,所以看到它们就好像回到了家。

我第一次面对满天繁星的时候,有一种敬畏。自己突然变得好像一粒尘埃,没有保护地飘浮在宇宙间。四五岁的我就在想,人竟是如此渺小和孤独么?宇宙的外面是什么?这虽好像是些陈词滥调,但我现在知道这实在是困惑人一生的,有关灵魂的问题。

生长在号称无神的国度,我却时时感受到对另一种神的崇拜──这个在书本上,非神似神的人物,在视听所及之处。与其去违心接受看得见的谎言,我倒宁愿把信仰寄托于无形和飘渺,梦境,神话,想像,甚至幻觉……感觉那里面更有几分美好和真实。

在我的学校附近有一间小型的教堂,虽是在夹缝中经营,但堂内的氛围充满暖意。每年平安夜,我去那里听道、唱诗,都会受感动。

而我所在的英语系,也是接触西方文化最直接,思想最活跃的专业。我看过一些有关基督的电影,也曾因为专业课需要,通读整部圣经,长篇大论地阐释新旧约的联系。不过界限是把圣经作为文学客体,和信仰无关。

我身边有的朋友皈依了佛教,我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向人承认信基督。但那时觉得只要诚心诚意地相信,默默祷告,和按照基督徒的标准来自律就足够了,去不去教堂经历那种形式都无所谓。我的心就这样徘徊。

来到美国的第一年,也是我离开父母身边的第一年。由于签证的缘故,开学后才来报到。一学期有长短二十篇文章要写,加上作为系里唯一的外籍人,有别人体会不到的压迫和孤单。每天匆匆走过微颤的吊桥,瀑布、溪谷已不再是风景,美丽的校园也无心观赏。

而当我完成所有的论文,正想为自己准备一份过节的心情时,等待我的却是心碎。平安夜传来外祖母病重、不久人世的消息,新年刚过她就去世了。我的心情难以形容,只记得过了很久才能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而每当早上醒来又会以为是一场噩梦。

接下来,家里又有亲人去世。加上国内的SARS,和一位朋友的突然离世,让我感叹、无奈,甚至麻木。死亡,这件过去从未想过的事,现在听起来如此平常。

这些事渐渐改变了我,让我不能再以旁观者的冷漠去看待生死,让我重新问自己:人的生命真的那样脆弱?无论运笔过程多么潇洒自如,结局都是乍然的一收,简练得连一个墨迹都不留下?人死后真的就只有归于尘土?失去的亲人还能再见面么?

在那些曾给我想像和艺术灵感的神话偶像身上,我找不到答案;那些曾教我打破圣像的种种理论和主义,更不会为我负责,它们只使我感到更茫然和居无定所。

那年暑假因为SARS和签证的关系,我的回国计划破灭了。带着一份惆怅的心情,我来到教堂。假期里有时间就每周参加礼拜,偶尔也加入查经班的活动。那里不仅有家的温暖感,隔绝了人世间的无休止的争斗和欺压,而且我才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基督徒生活和信仰。一间全凭信心搭建的小屋,远比强权法制的堡垒坚固得多,由此我看到基督的大能。

每一次参加聚会,和基督徒朋友谈心,领受生活和精神上的慷慨支援,我都看到爱的光芒。每当和大家一起唱诗,做祷告,每一次“观摩”圣餐,都是心灵的升华,是对“形式/仪式”这个词的含义的重新认识。我过去那很多的想当然,也被一一驳倒。

最终攻破我的怀疑的,还是那些精彩的布道。曾经怀疑圣经的道德标准和原初性,怀疑上帝的公正和博爱,迷茫中甚至怀疑他不再行神迹。而牧师和传道人的讲道,虽然没有给我确切的回答,却给我一个崭新的视角。

是啊,我有没有想过,质问一下自己的怀疑?质问一下拦阻我接受神的、我心中的那个动荡的膨胀的自我?我有没有尝试把圣经作为人生的字典或地图,而不再以一种审视的态度来妄加评论?在问神是否爱我如他的儿女之前,我有没有问自己,是否信他爱他如自己的父亲?在信仰的道路上蹒跚学步,困惑迷茫的时候,我有没有听到一个慈爱的声音说,“孩子,不要怕,只要信”?

是的,我听到了。“不要怕,只要信。”这句耶稣对一个患血漏的女人说的话,那天冲破理性的漩涡直达我的心,让我又一次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回顾这几个月来,只有我最清楚他对我祈求的回应,和对我生活的引领和改变。还有什么必要再争论呢?还有什么必要继续回避和否认这种真实呢?终于在10月17日那天,我两次举手决志信主。

我依然常举目仰望绮色佳的星空,寒冷的北风仍然刺骨,但我心中比阳光照射更加温暖。

 

 

作者来自中国,现住美国纽约州绮色佳(Ithaca,康奈尔大学所在的城市,编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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