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婴整理
同胞,使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份独特的情。一种血脉相连,一衣带水的情,无论我们走到哪里,同胞,给我们家的温馨;同胞,给我们港湾的爱抚。同胞又使我们有一种无奈,一种由于地域、文化、经济差异带来的不知所措。据说,在我们生活的地球上,凡太阳照得到的地方都有我们的同胞。我们如何和同胞相处?如何跨越由于背景不同而造成的隔阂?在个人、教会、华人社区的层面,我们如何可以建立起同胞相爱的意向,让我们可以相亲相爱,如亲如朋?我们在加拿大的多伦多市,就这些问题展开了一些有建设性的研讨,以下是本次讨论会的纪要。
高依东:(新移民,来自大陆,原职业网络工程师)
我是新来的移民。“同胞”这个词让人感觉沉甸甸的。提起这个词,给人一种很强的民族感,这个词是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才用的,特别是我们身在异乡的时候才用。在国内时,我们只说“你、我、他”。
李思马:(来自大陆,自己开业,原职业教师,以下称李)
在中国时,“同胞”对我来讲是一个政治词汇,一提起同胞马上会联想道:“台湾同胞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因为,我对这个词是这样认识的。带着这个认识,我去澳大利亚的一个小城市读书,小城里很少见到中国人。有一天,在路上见到一位中国太太,我很惊奇,也很兴奋,我便和她打招呼,她也很热情地邀请我去她家作客。就这样,没有一点隔阂,而且是非常亲切的一种感觉。她是台湾来的,她的先生是一位工程师,他们帮助我们大学的所有中国同学搬家,改论文。在他们眼里,根本没有高低贫富的差别。我写信给我在中国的家人说,我遇到了一个台湾来的人,他比我们大陆人更“孔孟之道”,特别是我在这位先生的身上看到了一个传统的中国人的美德。不管什么事情他总是尽力帮忙,而且总是说“我们都是中国人”。从那个时候起,“同胞”就成为一个很亲切的,非常富有感情的词,它使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一下子近了。
苗秀君:(文员,来自中国大陆,原职业记者,以下称苗)
在中国的时候,我看过许多外国名著,我知道,西方是一个非常文明的社会。但是,我来了以后发现,人与人之间,同胞与同胞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好像中国人之间也有无所适从的地方。在加拿大,我们和中国人的主流-香港人的文化是脱节的,和西人呢,有一些地方也是被排斥的。我刚来的时候,我的室友是从香港来的,我们就非常不一样。我很节省,她就很奢侈,我很努力读书,她就每天租录相看,我们的生活方式完全不一样。香港来的人经济条件比我们优越一些,在某些方面就排斥我们大陆来的人。我觉得我们大陆人是左右都不逢源。有一度我不是很喜欢自己,就拼命和西人交朋友。
李:讲到摩擦,我刚到澳洲不久,应邀参加一个聚会,一位教授问一位来自香港的小留学生:“你们是不是都讲同一种语言Chinese是不是?”那位香港来的学生马上回答说:“不是,他们不讲Chinese,他们讲Mandarin.”什么,我一下怒不可遏,立刻反驳说:“我们才讲Chinese呢,他们讲的是Cantonese”。我心想,我们才是代表中国,你们才是讲方言的。
贺明皓:(经理,加拿大政府部门工作,以下称贺)
其实,文化决定你怎么和人相处,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宗教制度又决定你自己的行为。加拿大又是一个移民制度的国家,和中国是完全不一样的制度。所以,来这儿以后,过去和人相处的方式不行了。比如说,中国提倡群体精神,西方提倡个人主义。由于政治、经济、宗教、文化基础系统的不同,我们对家庭、生活各方面的选择也要有相应的调整,那么你的内在的价值标准又决定你和人相处的方式。譬如,来加拿大以后,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过语言关,那么好了,和中国人的关系就不是很重要,因为多交外国朋友才可以快一点儿提高英文,所以和中国人相处就不一定是重点。再一点,大陆人和台湾、香港、东南亚背景的人相处中的摩擦,我认为是是误解带来的伤害。大家好像觉得中国人和中国人永远也搞不清楚,还不如和洋人相处呢。实际上这是一个幻觉,默认人和人之间的问题只是中国人如何融入移民国家文化的问题,好像中国人和中国人应该没有问题,实际上这反而增加了我们中国人之间相处的疲惫不堪,或是夸大了中国人和人之间的问题。其实,我们人和人之间相处的问题在哪儿都有,中国有,台湾有,香港也有。我们有一个幻觉,认为我们只应该和外国人有问题,不应该和中国人有问题。
高:在我脑海里,我没有把香港、台湾,以及东南亚的人当外人,我没有把他们区分开。事实是,很多台湾、香港来的人很轻看我们,觉得我们很惨。但在我的眼里,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因为,我有亲戚在台湾,经过40年以后我们团聚了,非常亲切。在我眼里,他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就是我们的同胞,在国外都不容易。有一句老话叫“物离乡贵,人离乡贱”,每个人在国外都是不容易的。如果我们不自己帮助自己,谁会在意我们呢?我现在在一个停车场打工,我只要有可能,就尽量帮中国人。当我帮助别人的时候,我有一种强烈的满足感,我呼吁我们应该自己帮自己的同胞。
贺:有人说香港人看不起中国人,实际上是经济上的差异带来的。你在原居地,富人也不会去和穷人交往,这是由于经济地位带来的摩擦,无论在什么社会都有这个问题。只不过是移民使这些问题更加尖锐化了,这是移民的后遗症。如果我们不从根儿上来看这个问题,我们永远也理不清楚。我认为移民产生几个方面的效应:第一:期盼太高造成的困惑。移民使我们突然一下汇合在一个很小的地域,虽然都是中国人,但我们原居地的社会制度、经济、文化又都不一样,而我们的想象却是,都是中国人么,应该没问题,所以会产生不知所措的感觉,正是移民高度暴露了我们文化的差异。第二:价值观的冲击,因着移民,过去的价值观被摧毁了。过去崇尚互相帮助,这里却崇尚个人主义。过去也许崇拜金钱,但这里对金钱的崇拜更疯狂,所以人和人之间相处有了困难,不知怎么行才可以生存。第三:认同的危机,我们知道我们是少数,目标是向主流社会进攻,来到这个社会的目标就成为怎样进入主流社会。所以,你直接或间接地会对中国同胞的事情不一定看得上,也不愿意帮忙,因为这并不引起你多大的兴趣,而是一种干扰。这种认同的危机在社会学上是经常被讨论的,是被融和的民族接受重要呢?还是被中国人接受更重要?这种心理,使我们没法跟同胞相处。第四:经济地位不稳定造成的混乱:我们过去在原居地没有生存的问题,而现在连付账单都有问题,这当然引起新来移民的痛苦挣扎。有这种问题的人怎么和没这种问题的人交往,钱多钱少的人之间也有问题。加上,北美是高度的个人主义的社会。个人主义的定义就是关心自己不关心别人。我们感到痛苦,是我们的文化不提倡个人主义,我们提倡一同进步,一同致富,要共享,这就是文化冲突。
萧吕允美:(加拿大校园团契同工,来自台湾,以下称萧)
期望高,也许是一种需要。中国人来到这里,特别是一些老人家“又聋又哑”。在这种情况下,对同胞的期望就比在原居地时高很多,而中国人又不可能转向外国人求帮助,当然就会转向中国人。
张学勤:(来自中国大陆,网络工程师)
来加拿大以后,我对朋友、友谊的看法没什么改变,但渴望比以前更强烈了。我刚来的时候,去学校的国际学生中心,有一个人我一生也不会忘记,他给我他的电话,对我说:“我非常理解你刚来的这种心情,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我给你我的电话,有什么事儿你可以给我打电话。虽然我后来没打过电话,但这个人给我的印象很深刻,因为他当时提供了一种需要,一种由于环境而产生的需要。
苗:我不认为人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溶入主流社会。我自己并不想入主流,如果想要入主流就不要离开中国。例如我,我就是要寻求一种生活,一种具有生命本质的生活。但是,我还是觉得,中国人在这里的冲突,和中国人在中国的冲突不同。我觉得很大的不同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像《北京人在纽约》表达的是北京人要适应纽约,而在加拿大的温哥华是香港人要建一个小香港。中国人在国外职位越高,安全感就越差。因为失去在本土的安全感,所以在国外要自己设立一个“安全堤”来保护,这样,人和人之间就有防范。
郑岷:(医生,怡康中心主任,以下称郑)
其实,我对主流这个词有自己的见解,我们常常讲主流如何如何,其实把自己就划到支流了。加拿大是一个多元文化的移民国家,注重各民族保持自己的特色,这是一个国策。这一点与美国不同,美国是一个“熔炉”,什么都要融在主流之下。加拿大的主流是支流汇合而成的,我们都是主流的一分子,不要把自己排除在外。尤其,当我们面对一些压力时,会常常认为我们是少数,对社会服务有“事不关己”的心态。我是做医生的,每天要接触不同背景的人,我一个很深的体会是,你要想要别人尊重你,你首先要尊重别人。在我们和人相处的过程中,不要一味强调我们从大陆来的有自己的背景,从某些方面就看不起别人。有的香港朋友对我说:“你们大陆人看不起我们香港人,觉得我们没文化,其实,我们香港也有一些电影拍的很好。”我真的就去借来看。我发现,有一些电影真的很好,很有文化。我要说,不是人家没文化,只是不同于我们的文化。你要想让人家尊重你,你首先要尊重人家不同于你的想法和做法。
萧:其实是这样,我尊重你的个人观点。但我也不要求你来肯定我的观点,例如,我们家是吃西餐的,但我也不能因此批判人家生活习惯守旧。
章建:(来自中国大陆,系统工程师,以下称章)
一旦我们有一个开放的心态与人交往,实际上应该没有什么障碍。我以前在UCLA读书,我们就去一对台湾来的弟兄姐妹家的团契,他们对中国大陆来的同胞非常有负担,我们相处的很好,没有什么摩擦。我想,他们吸引我们的是爱。我们从大陆出来,很多时候,我们的心里僵化了,只有爱才能让这种僵化的心复苏。当时,我们也是因这种爱而接受耶稣基督的。
郑:我自己的工作让我接触到各个不同背景的人,我自己感觉,我们都要有一个心愿去了解人家,有一个畅通的渠道让别人理解你,只有能有一颗体谅的心,很多方面是可以沟通的。具体来讲,就是从自己开始,把以前的偏见放到一边,现在要着眼于将来,一天天作一些实际的事,每天多一点儿爱心,和人相处就会容易一些。
萧: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自我接受很重要。因为,移民的心态很多时候还是“脚踏两只船”,没有办法接受完全成为加拿大人。我们来的久一些,特别是孩子都是在这儿出生的,比较容易接受“我是加拿大人”这个概念。有这样一个的观念,去帮助别人,心里的挣扎会小一些。
苗:排除我们每个人政治上、经济上、情绪上的倾向,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求爱,这是最重要的一个心理需要。但是,不要对人的期盼太高,抱怨太多,否则你永远都不满足。
贺:这些问题我们有没有出路?谁提供出路?我觉得只有爱。爱是包容,爱可以遮掩别人的罪,在神的爱里面,我们才可以跨越这些不同。我们才能看到,能体谅别人的软弱。
李:我先到澳大利亚,我之所以去教会,就是有一个概念,信教的总归是好人,虽然我当时不信主,教会的弟兄姐妹还是热情地帮助我。差不多十年过去了,去年,我刚刚信主,七月份我刚刚受洗,我现在到教会不是为在教会得什么好处,我是希望我可以回报。所以,我要说,要有爱心,要有耐心,要等待,也许他不能立刻信主,但他们至少可以通过你慢慢认识神。
章:我们接受主以后,自己心里很自然地想到要作一点什么来报答神的爱。我们教会的新移民比较多,他们有一种很现实的想法是,到国外以后,有困难可以找教会,教会的人会帮助他们。但有人说,这种人是要沾教会的光。但我以为,只要他们知道教会的人有爱心,可以帮他们就够了,我们要记住,我们是白白从神那里得到爱,神的爱不能到我们这儿就止住了,我们也要白白地给出去。
萧:实际上,很多的教会都有作这方面的工作,像我们教会,刚刚开始的国语崇拜,有一个事工就是要发现一些“消息”,给新来的同胞提供一些实际的帮助,例如,介绍生活环境,、介绍学校、帮助找房子、找工作。当然我们希望这些人能接受主,但是这不是我们的交换条件。我们要心胸开阔一些,就是帮他们实际的生活需要,在出于爱心的帮助中,福音的种子也播下去了。同时,这也是对华人社区的一个贡献。
郑:教会不是只讲属灵的事,不参与社会的事儿。现在华人社区的教会,慢慢的比较注重贡献或服务于社会,这是一个很好的趋势。
司徒静姬:(来自香港,原职业护士,移民已28年)
现在的华侨,无论经济上、心理上都比较稳定了,开始应该有一个回报社会的心。我们自己的诊所有请加拿大人。我们现在立足了,可以帮别人为什么不帮呢?
郑:据加拿大移民局统计,在移民的人数中,讲国语的人越来越多,华人的教会应该有一个统筹的安排来帮助新来的朋友,甚至可以建立一个中心,提供各样的帮助,使新来的朋友早一些适应环境。
贺:新来的朋友对我们既是机会又是挑战。机会是,他们可以通过爱看到神,挑战是我们应该怎么去满足不同的需要。因为每个人的需要是不同的,刚来的人需要是生存和适应环境的需要,来得久一点儿的人是渴望更好生活环境的需要。前两方面都没有问题的人,很可能是一种更深的心灵的需要,因为好坏都经历了,内心更有一种寻求答案的需要。从个人的层面,我们应该从自己开始做起,用感恩的心和周围的人相处,以原谅的心忍耐。在教会的层面,我们应该去研究各个不同层次移民的特点,设计实用的活动来切实地帮助同胞。
章:各个教会的互补很重要,不仅局限在新移民的服务。教会要打破在神国里的界限。连一般的社团都可以联合帮助新来的朋友,我们更应该做这一件事。
怀着感恩的心整理完了这次讨论会的记要,但我的心里还是有一种不满足,一种很难在这样有限的篇幅里涉及各个层面的遗憾。但更深地触动我的却是:抛开文化、地域、自我、宗派的疆界,如何牵同胞的手,拥抱同胞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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