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任仁
曾经有人说:接受基督的人,大多是在生活中遭受过痛苦与不幸的人;是苦难使灵魂无所依托,也是苦难使人渴求心灵的慰藉。我同意这种说法。之所以同意,是因为我相信,任何人在生活中,在不同的时间点上,都会有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有人少年坎坷,有人晚年不幸。神向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昭示他的真谛。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可以一生不经风雨、不经历苦难的。我也相信当苦难降临,那孤苦无援的朋友,终会在神无条件的救恩当中,寻到他柳暗花明的又一村。
飞出小山城
在接受基督之前,我的生活基本上可以被概括为:不断地为自己设立目标,再不断地去实现它们。我的童年是在东北的一个小城市度过的。妈妈爸爸那时教诲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们希望我能飞出那个小小的山城,实现他们未能实现的人生之梦。为此,他们对我的要求可以说是极为严格的。小学,我是校大队长。中学,我以高考全市第一的成绩为少年时代划上了一个很圆满的句号。由于高考志愿没有选择好,我未能到北京读大学。那时,我的目标是毕业后一定到北京工作。大学一年级,我就为自己制定了计划,要在两年内让全校的人知道我的名字。为此,我努力学习,并参加几乎所有的校际活动:演讲朗诵比赛、主持节目、竞选学生会主席等等。大学四年我春风得意,所有目标都如期实现。毕业后,我踏上了赴北京的旅程。我记得,每当我取得一点成绩,我第一想做的就是告诉自己父母,让他们分享我的喜悦,给他们在山城里单调、清贫的生活带去一点欢乐,也能让他们在人前有夸耀子女的机会。
然而,渐渐地我也感到,每次曲终人散,当我一个人静静独处时,心底总有一种莫名的孤寂。这份孤寂是任何人、任何话语都化解不了的。随着成长,我也日益感到这世界上存有太多的无奈。对于成功,存在着多层面的诠释;对于历史功过,不同角度、不同立场,会有截然相反的结论;对于人,我也越来越怀疑是否真的存在完美的人格与道德。伟大的形像背后,有时那丑恶与龌龊又是何等的触目惊心。一生辉煌之余,多少人在撒手人寰之际却依然遗恨绵绵。当我看自己,我常常被自己内心深处那份自私、狭隘与妥协性所震惊。更可悲的是,我无法超越,尽管我渴望人性的完美与至真至善。
村头的小狗
众所知的“六.四”,使我们在那一年毕业的大学生有了一次受再教育的机会。我们被下放到农村、海岛等地,接受劳动改造。当时我和其他十几个人一起被安排在北京远郊的一个小村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十几人分住在两间早已闲置多年类似库房的小房间里,没有起码的卫生设施,精神上要承受的就更多。在艰苦的环境里,人性中丑陋的一面很容易暴露、张扬出来。有的女孩子为了少干一点活,或不上夜班,就去与厂长或村长亲近,居然也如愿以偿。周末,别人回城与家人或亲戚团聚,我们几个外地毕业生只能继续留在村里。由于实在没事可做,我便常到村头的田野里游荡。我记得很清楚,有一个小狗与我很友好。我是怕狗的,不过当时渴望亲情,便没有惧怕。每每在田里见到它,便会叫它,它也会过来,围着我转。当然,它并不是像有些狗那样大喊大叫,而是带给我一种安慰与亲近。可是有一次,我在村口等车,它在路对面经过,我没有思考就招呼它,它也立即想穿过马路来跟我玩。结果一辆大卡车急驶而过,它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世界。直到今天,每每想到那只小狗,我依然会流泪,心底抹不去对它的愧疚与怀念。
那段时光带给我许多感伤与思索。物质上的艰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底没有希望,对国家、对未来、对自己。直到我因支气管哮喘被连夜送到乡医院,我信心的低谷己经达到了最低点。
在北京的日子
1990年10月回到北京。我参加了一家进出口总公司的招聘,终于开始了真正的社会生活。我振作精神,以很高的热情,一丝不苟地工作。不久,我被调到总经理办公室任秘书,两年后又顺利地到公司的进口部作项目经理。在六年的工作中,我有过喜悦与收获,公司也给了我许多机会,并希望我能不负众望早日脱颖而出。我似乎再次拥有了天时、地利、人和。可是我却向公司交了辞职报告。
在同龄人当中,我已经是很幸运的了:有体面的工作,更有一个爱我的丈夫和一个舒适的家。也正因为如此,我常常问自己:这就是生活的全部?这就是我们所应该追求的?六年的工作使我领悟了许多生活的哲理。概括起来两个字“失望”。
中国人是绝对聪明的,但五千年文化的沉淀中有太多的劣根性。从古至今无休止的内忧外患、政治动乱、权利之争,已使人们的心蒙上挥之不去的阴影。并不是我们不想以身报国,而是在这个过程中,内耗、人际关系、逆来顺受夺去了我们太多的热情与动力。当我们终于能够达到一个可以施展抱负的位置时,镜中的自己已面目全非,当初的宏愿已化作一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中庸哲学,良心、亲情、诚实反倒成了不成熟、不谙世事的代名词。
在这样一条背离人性的路上,我看见生命已失去了它丰盛的吸引力。我可以在那个环境中谋求世俗所称道的成功,但我知道,它的代价可能是生命之泉的枯竭、自我的背离和扭曲。我没有力量改变环境,我只能逃避,重新充实自己昏惑的灵魂。我所尊敬的一位经理曾对我说:我们这代人已经没有选择了,是非功过只有等历史去评说。你们不同,你们还有机会,你们应该去看世界,去选择自己的舞台。中国的事情或许只能靠自然规律去实现新旧的更替。我们也许看不到那一天,但你们一定能够,而且你们会有机会从新的角度去续写中国的明天。
到达新世界
就这样,不知道自己将得到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失去多少,我来到了美国。如果说在国内的时候,我洞察世事、感味人心不古,但至少自信心从不曾动摇过。到美国后,这最后一道防线几乎被MBA(商业管理硕士)的课程冲破。加之淡薄的人情、文化的冲击和对未来的茫然,我常常问自己:你从哪里来?又将向何处去?
1995年感恩节,一位朋友带我来到了教会。从我踏进的那一刻起,我便感觉到有一股袭人的暖流涌入我的心底。那天晚上我同大家一起聚餐、唱歌、游戏。当我从教会回到我那冷冷清清、一进去心就往下沉的小屋时,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平安与宁静。那份感受我至今犹记。也是那份感受驱使我在每周不由自主地来到教会。的确,我心中还有许多问题不得其解,但它已不足以让我拒绝那已经显明了的神的爱。圣经上记载的故事我无从考察,但进化论关于生命是由几十亿年无序碰撞而产生的解释更使我无法苟同。世上所有的爱都是不完整的,因为爱一个情人可以去伤害情敌,因为爱一个国家可以去杀其他国家的素不相识的人,因为爱自己的党派而诋毁其他党派……我的父母很爱我,却也因为如此他们选择了不打不成材的方式,我的童年就是在他们的严厉管教中度过的。我爱自己的丈夫,却也因此常将他当做自己的出气筒,毫不遮掩自己的性情。说到底,人的爱是有前提、有条件的,人的原罪决定了爱的不完整。而神的爱是永远等在那里,并通过基督徒显明在世人面前。
神启示我用谦卑柔和的心态去看周围的世界和周围的人。在与神的交流中,我心灵的阴暗面被一次次曝光,神的公义教我学会去收获所耕耘的、摒弃邪念与私欲。我的生活开始有喜乐,学习虽苦也能乐在其中。神也听我的祷告,并以他的方式指点我的迷津。我常感到自己就像那野地的花,有阳光陪伴,可以笑看风雨。在神的道与人的本性的争斗中,尽管我也常常明知故犯、力不从心,但我知道我已心有所属,神不会嫌弃我。生命中终于有了一根丝,可穿越那看不见的相逢。
我理解那些尚在基督门外的朋友们。虽然救恩是无条件的,只需你把心门打开。可把心打开却也是最难的,尤其是那些在信仰上追求过,而后又失落过的人们。我们的理性有时也会不自觉地跑出来演算1+1=2。理性不承认打开心门就有救赎,因为那没有逻辑。也就是在这个以理性自居、以逻辑见长、以科学开路的世界,我们目睹了太多的悲剧、灾难与罪恶。理性并不能救我们脱离苦难,科学也正越来越多地剥夺我们心灵的能力与乐趣。人类对真善美不懈的追求与对自身原罪的无奈,一次次地证明,神早已把真理昭示于人间,人靠自身的力量无法摆脱原罪与魔鬼的驱使。只有仰望神用属天的力量洗涤自己的灵魂,不再沉迷于世间的诱惑,我们才有希望跨过苦海,找到灵魂的归宿。现实生活是残酷的,我们常常因生活的忙碌而忘记去思索生命的意义。可是生命不会等待,当我们把握不住灵魂的走向时,我们也许又一次与神失之交臂。
滴水相报
我马上就要离开美国,回中国去了。回顾我的生命,可以说是神一路带领。让我知道自己力量的有限,看透这世界的浑浊,然后,他在我四顾无人、不知所措时,用圣灵的爱冲洗我的心。有了这份装备,尽管前途未卜,我却不再忧戚。耶稣说:“人若喝我所赐的水,就永远不渴;我所赐的水,要在他里头成为泉源,直涌到永生。”
凭着这份生命的活水,当我重返那多灾多难的国土,我将有力量去面对阴暗与腐败。
人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知道我已受到神的涌泉之恩,愿在我的滴水相报中能折射神的荣耀,能用神的爱催开更多久闭的心门。在今天、在未知的将来。
作者来自北京,在美国获商业管理硕士后,现已回国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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