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我回到了离别两年的祖国。一个月中,见闻甚多,感触甚多。回来后,这些所见所闻和感受一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故写此杂感。
文/洼斗
心扉
踏上国土后,我的第一印象是,上帝没有丢弃中国人。一路上,我们所接触到的人中,不管是路人,还是友人,都在不同程度上表现出对福音的向往或兴趣。
北上的火车车厢里,嘈杂、拥挤,烟雾燎绕。我祈祷,让对面的硬卧铺上来一位女士,让我能有机会给她传福音,神真的听了我的祷告,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北方妇人来到了对面铺上,我不知她的身份,心中踌躇,只好继续对与我同行的表妹开“布道会”,谁知,这位妇人突然坐了起来说:好!好!你讲的耶稣的话真好!原来她一直在听。她告诉我,她也信,但信心软弱。她的得救是神奇妙的作为。她父亲从房顶上摔了下来,送到医院,医生说:没救了。她和妹妹坐在父亲的病床前,听到昏迷的父亲说:要想让我的病好,你们就去教堂的塔楼上去,姊妹俩记住了“教堂的塔楼”几个字,第二天正是主日,二人就带了拜佛用的香和纸,迳直来到城中一座有尖顶的大教堂前,摆上香就烧。聚会的基督徒制止了他们,对他们传了福音,并为她父亲祷告,当时二人就信了。回去后,告诉父亲,父亲也信了,并且病也好了起来。没有吃药,连医生也奇怪。与我们谈话,使她那么高兴。她说:“是主安排你们坐到我这儿跟我说话,主想让我灵里头长进哩!”
北方一个夜市的饭桌边,两位延安附近的出差职员与我们攀谈了起来,他们第一次从我们听到福音,可以看得出,福音对他们的吸引力是如此强大。年长的一位问我“我是党员,也能信吗?”我答道:“怎么不可以呢?耶稣是为每一个人死,救恩也是为你的呀”,他听了,若有所悟。年轻的一位不理解神能掌管一切,他说:“今天还是我先问你们学什么专业才扯到这个话题上的”,我正好抓住这个机会告诉他:“在你还没有问我们之前,我心中已经做了一个祷告,希望你能开口问我们学什么专业,你果然就问了这个问题。他听了很希奇:“真有这么神吗?”
平平常常的人物,平平淡淡的故事,但我不愿意轻易把他们从记忆中抹去,“我是党员,能信吗?”这话一直萦绕在我耳边,我知道这话的背后有着什么样的向往与阻挡,挣扎与渴求,我还在为他们祷告,尽管并不是每日,尽管我常常会忘记,不管怎么说,心扉一旦打开,关门又有什么用呢?
乡情
六月底,我们终于来到了北方的一个小镇,在这片土地上,我度过了人生最初的十四年时光,而父母亲则在这片土地上默默服侍了四十多年。小城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人们似乎仍然沿袭着数千年来的生息劳作方式,仍是那般古老、缓慢;虽然也有一些现代化的冲击,但田里的木犁黄牛,马路两侧的毛驴套车总也不甘心从这生活画面中抹去。令人惊喜的是,福音却如火如荼般地传进了几乎每一条街道,每一个村落。记得我幼年时(六十年代末),小镇约五十万人口中,除了我父母亲,还有另外两位阿姨、一位奶奶,一共五个基督徒。而现在基督徒的数目已经上万了。城中有好几个会点,每周三、五、日都有聚会。大陆基督徒对主日崇拜、查经、祷告会似乎不分,把每一次聚会都叫做“聚会”或“礼拜”。
主日,我们到城中唯一的一所教堂中崇拜。这座教堂是早年一位加拿大牧师修建的,最少也有半个世纪以上的历史了。我想,这古老的教堂应是小城历史的最好的见证人。如果它会说话,它会告诉你当年牧师怎样地离开此地,大批基督徒怎样地离境,它怎样地只剩下了一个空空的躯体;它也会记得共产党进城后怎样在这里召开各界人士代表会,而父亲又是怎样在这个会议上挺身疾呼:天国近了,唯耶稣是救主!它曾目睹了那悖逆的人群怎样对父亲唾骂,吼叫,怎样把父亲拽下了讲坛;它也会记得,在此之后它默默忍受了几十年的践踏;本应是传讲福音救恩的圣坛,却成了世间阶级斗争、政治运动的战场。直到八十年代中,它才重被用作教堂,悠扬的赞美诗终于代替了那震耳欲聋的杀戮的口号声。如今,它已经残旧、衰老、墙砖剥落、门窗俱损,壮丽的外观早已消退,巨大的拱形窗户上的七彩玻璃早已不见了,但正门上方的门楣上,雕刻着的“上帝临汝”四个字依旧清晰可见。而冬闲季节每周三、日来聚会的人数已达一千八百人,平时也有一千人左右,比起它初建造时,聚会的人数不知超过了多少倍。
我们去的那天虽不是农闲季节,但会众仍然挤满了一个教堂,而且大部分信徒是骑自行车从三十里,甚至五十里路外赶来。崇拜开始后,主席宣布“现在是作见证的时间,他的话音刚落,顿时十几个兄弟姊妹先后站了起来,在讲坛前的麦克风排成了队,麦克风的效果不好,他们的话也听不清楚,但看得出他们的神情是那般地虔敬,话语中充满了那么多的感恩。
以后的几天,我和同去的小妹妹震熙带领几次查经。这里的兄弟姊妹质朴、淳厚、渴慕真理、安贫乐道,并极有爱心。震熙是多年来第一个到此地的外来人,那些淳朴的兄弟姊妹对她表露出极自然而真挚的爱。几天后,几个阿姨做代表来到家里,非要我们收下大家为我们奉献的钱,她们说:“即使你不要,咱们也得为震熙凑点盘缠,人家是几万里地来看咱们呀!”我们推却不下,只好向她们谈及远东证主协会在芝加哥的事工需要,并建议把这笔钱转到远东证主协会。她们听了感到惊讶,她们以为北美的基督徒一定是既有奉献的心,又有奉献的能力,他们说“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听良友、益友广播电台,我们受益太大了。我们早就应该为良友、益友电台奉献了,只是没有渠道,不知该怎么去做,今天你们来了,就请你们把这笔钱带回去,送给远东的兄弟姊妹,表示我们这些听广播的人的一点点心意。”这笔钱一共是2150元人民币,按当时的比价,换成美元后才220美元。大陆经济开放后,许多地区都富了起来,但这个地区处于贫穷地带,他们每月的平均工资在200元人民币之下,大部份人还生活在贫困之中。我知道其中一个四口之家,先生身体不好,夫妇两人的总收入才100多人民币,在物价飞涨的今天,几乎无法维持四口人的生活。但这次为远东奉献,这个家庭献上了30元人民币。
区区220美元,它可能仅仅是居住在北美地区的人的两顿餐费,也可能是一笔在多得不能再多的玩具山上和奢侈品中再加上几件玩具和几件奢侈品的费用。但我相信这来自大陆基督徒的220美元,是寡妇养生的两个小钱,是一粒小小的芥菜种,是一颗颗饥渴慕义的心,是一片充溢的爱,是一份来自祂的祝福。
校园
两年前离开中国时,青年人中的基督徒甚为罕见,而今却大不相同了。某城校园区一带,信主的大学生、青年教师已有数百。一位青年姊妹告诉我,福音在这里几乎成了一个运动。青年见面的话题是“你听说过耶稣吗”对方的回答:会是“我已经信了。你呢?”
我们特意参加了国内校区的查经。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查经方式几乎与我们在北美的校区查经班一样。与他们交流,便知道他们真正地得救了。一位青年姊妹信主后,把福音传给了她的邻居,从一楼到六楼,整个门洞的每一家都信了主。另一位姊妹讲完她的见证后告诉我,”神是真的活在我的生活中,我不能不信祂。”
到该城的第二天,一位弟兄引路,穿过曲曲折折的小巷,去探望另一位弟兄,不遇,正欲回,不料在那座破旧的深宅大院尽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响亮、欢快的童声合唱,是在唱诗!歌词清晰入耳;“靠着耶稣大能,我们必得胜……”我的眼睛湿润了。在这片古老又苍凉的土地上,终于响起了孩子们纯真无邪的赞美与感恩!耶稣说:“让小孩子到我这里来……”(马太福音十九章14节)现在,他们来了,是一位爱主的青年把他们带到了主的面前,这位青年是师范学院的学生,每年暑假,他和另一位同学都会这样把孩子们组织起来,教他们真理。他们主要是教孩子们圣经,但并不仅限于主日,在北美,这种事奉可能是极平常的,然而,在不能自由传福音的中国,在“不准向十八岁以下的人传福音”政策的限制下,这位弟兄要有着多么大的信心和爱心啊!
求索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中国知识份子常常以《离骚》中这句话形容或勉励自己对信仰的追求。的确,如今,他们仍在慢慢求索路上踟蹰迂回。他们努力地以人的知识,人的智慧,人的经历和人的逻辑来认识那位超越这些知识、智慧、经验和逻辑的神,而几十年来潜移默化的唯物辨证思想又导致他们仍然袭用以人为本的方式去思维。这次回国,见到我丈夫的两位朋友,两位文学评论家时,连语言不通的震熙小妹妹也发现:“这两位是我所见到的中国人中最痛苦的人。”他们是在苦苦地寻找,企图通过诗和艺术,通过知识和理性来找到神,他们也在读经,但缺乏圣灵的光照,总是把耶稣当做一个纯粹的、完美的人来理解,他们提了许多问题,其实都是圣经中早有答案的问题,其中一位说,他正在自己研究神学,说国内出了一套文化丛书,其中收编了许多神学翻译著作,我看了一下他的书,没有一本是真正讲福音讲救恩的,大都是自由派或者说是无神论派的文化丛书。其中他最欣赏的一本是“基督的最后诱惑”,我打开大致看了一下,发现是一本彻头彻尾的亵渎神的书。当我告诉他这一点时,他奇怪地问:这位作者是个基督徒呀,我感到难过,原来他在如此研究神学!
我相信,是祂的计划、祂的安排使我在临行前带了一些书籍及文章,其中有唐崇荣的神学讲座录音,林慈信、远志明等人的文章及一些文化名人的见证、作品,这些材料恰到好处地起了作用,使他明白了什么是神学,怎样研究神学。这些材料对别的朋友也产生了我们意料不到的影响。一位做导演的朋友化了一整天时间听唐崇荣的录音,听后说:“很有道理”。一位作家说:读了你带来的小册子,我离你们的信仰非常接近了。”我的一位叔叔,一位五十年代的知识份子来信说:“假期中读到你带回的几本书,其中远先生的几篇文章最能打动人心。”我的另一位敬爱的长辈,一位研究所的负责人,终于迈出了信仰的第一步。
结语
中国之旅归来,我洋洋洒洒,或者说啰里啰嗦写了那么多,我不能、也不愿停下笔来。我想,国内兄弟姊妹那颗使我感到羞愧、催我灵命复苏、促我爱主更深的爱心、信心和渴慕真理的心,也一定会感动每一个海外的基督徒;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与更多的人分享这次旅行的宝贵的经验呢?我知道,每个人的生活都很忙,很累,许多人已不愿意再有人用什么中国大陆来扰乱他们平静的生活。但我还是要固执地呼喊,固执地诉说,那怕我的声音再微小,因为这种意愿并不是出自我自己怯懦的心,而是出自那位拯救了我的、掌管我一切的耶和华,我们的神,是祂把这种意愿置于我的心中。
请记念大陆!
记念那些把自己当做活祭献上的传道人;
那些用最原始的方法刻写和制作福音期刊和盒带的人;
那些众多的在生活的苦海中挣扎、在信仰的道路上挣扎的人;
那些孤儿院中濒死的婴儿;
那些到了入学年龄而仍然不能入学的千万个儿童;
那些缺乏牧养而误信异端的兄弟姊妹;
那毅然归国传福音的神学生;
那位盲目又瘫痪、两年来无人探望、只靠摸盲文版圣经度日的奶奶;
那位献上了头生长子,而长子为主殉身后又献上了女儿的母亲;……
中国啊中国!你的耶利米在那里?谁会为你哀哭!谁会对你说:“因我众民遭的毁灭,我就眼泪下流如河,我的眼多多流泪,总不止息,直等耶和华垂顾,从天观看”?(耶利米哀歌3:48~50)
谁会向你呼喊:“钖安的城墙啊,愿你流泪如河,昼夜不息;愿你眼中的瞳人,流泪不止。夜间,每逢交更的时候,要起来呼喊,在主面前倾心如水,你的孩童在各市口上受饿发昏,你要为他们的性命向主举手祷告”?(耶利米哀歌2:18~19)
本文由《中华展望》供稿。作者来自山东,现于美国中西部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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