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我活与我死你活

 

 

 

文/华明建

 

 

 

我曾经是一个苦苦追求共产主义的人,可以说,我对党和社会主义极有感情。我很小失去母亲,被一老实巴交的共产党家庭收养,养父母待我可说是恩重如山:他们有亲生儿女四个,却总是把好一点的东西先给我。但是因为家境贫穷,病苦之下的养父母刚过40岁就先后去世。我呢,也懂事听话,从小努力读书,接受过许许多多“革命道理”的培养教育,读过许多马列毛的书,算得上弄通了。得了许多“三好,五好”和“优秀”奖状,经过三年上山下乡等“三大革命”的许多痛苦磨练,养成坚强毅力,几乎就要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可靠接班人”了。从未料到,在我平坦风顺之后,会接受从前视为“生活绝望者的信仰”,跟随基督。

事情可从79年说起。一个名叫李燕杰的德育教授到学校作演讲。讲见到一个“小流氓模样”的人挂着十字架项链,于是去“帮助”。问那年轻人为什么戴它,知道那信仰是怎么回事?结果一问三不知。李便一口气不停地背诵圣经各卷的名称再加上基督徒祷告词,“阿们”之后,十分权威地问年轻人,为何不信“最科学”的共产主义,却挂不懂得的十字架?据说那“哥们儿”当即服输,摘下十架。当时我站起来,一边鼓掌,一边叫精辨。

不几天,一位上海同学悄悄给我一本巴掌大的书。打开一看:新约全书。我正是好奇之时,想读一读。但嘴里却说:“你也不信它吧,咱们就批判批判地看看”。于是宿舍里六位同学便在周末晚上传看开来。这圣经给我们不少轻松的时光。比如有一次,一位小伙子学着李燕杰演讲的样子,背诵“天上的父”一段,引得大家哈哈痛笑起来。因为他背诵成“愿你的旨意行在天上,如同行在地上。”

没有想到这一消遣性的批判却渐渐让我“中毒”了。嘴上,我对同学说那打左脸给右脸是荒诞,心里,却常琢磨一些道理。经上说,做好事的不应故意张扬,天父会察看的。我暗暗把学的,写的和发表的那些“红色日记”与这一比,觉得羞愧,从良心里感到自己过去的虚伪。正值当时平反毛泽东时期的冤假错案,单是统计数据就让人目瞪口呆。许多人心里也清楚,那些祸国殃民的“运动”,全都是在“恨敌人”和“阶级斗争”口号下,大张旗鼓,有组织有领导,公开地干出来的,不是能用“个人错误”或“四人帮”来遮盖的。让我开始怀疑毛思想,我渐渐感到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应该信仰耶稣基督。

我对此很吃惊,因为这意味着要我放弃主义信仰,太艰难了。一,我曾花了十年,青春最宝贵的时光,学得“最科学”的道理,精通到了凭它吃饭都不成问题的程度,怎舍得抛弃?二,我感情上难忘养父养母之恩情。三,我还不懂得基督,怎能背十字架?

就这样,尽管想了许多,但直到毕业,三年过去,我们几个好朋友没有一个信仰上帝。我自身那世俗的我还很顽固,有时甚至认为看圣经是扩大了知识面,可以更好地去作“思想工作”;但另一方面,圣经的一些妙语也留在了我心上。

工作以后,我很顺利,也受重用,但想的时间也更多了。越是想就越是不安。越是不安就越要想。加上我兼职“共青团”干部,比一般人更多地谈信仰、想信仰上的事,也就常想那圣经的话。不知不觉地,神用奇妙的手,将各种障碍一一排解。

这天,党支部书记找我谈心。他很关心地问:你各方面条件很好,思想觉悟也高,现正是组织上大量提拔有文凭青年人的时机,为什么不抓紧入党,使前途更加顺利?这番真心话,震动了我。于是决定,再读读圣经,如果还是不懂,那就作为一个世俗的聪明人和好人,入党去。

我能读懂许多书,可一连几天都卡在一个问题上。那是我长久不能明白的:基督徒为什么要崇拜那受尽凌辱的人子耶稣?一位神应该比毛泽东强大,不容百姓有私毫不忠。祂岂能任人打骂?在过去,就连戏称“毛老头”也得问罪。人应比神低一级别,我若作耶稣的信徒,那不更被人看不起?我怎么也睡不着。

我回想起自己学马列的情形,马列主义理论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阶级斗争。在那“反覆讲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时候,我曾给中学的同学们讲政治课,给贫下中农宣传党的基本路线。一般的人照本宣科,干巴巴四个字:阶级斗争。我呢,总是要加上一串定语才讲出来:“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两个阶级,两种思想,两条路线,两条道路的斗争。一句话,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几乎倒背如流。有时下边还呼上几句“千万不要忘记”或“进行到底”的口号,气氛更不一般。用老师的话说就是,铿锵有力,讲活了,不简单。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明白了什么。起身打开圣经,盯着约翰福音三章16节。盯着盯着,我突然从字里行间看到了几个字:我死你活。顿时,我开窍了:神爱我们。要把永恒的生命给我们。耶稣基督的死,从神的角度就是“我死你活”。能够赐人生命的神,是真神。这神充满了爱,我应当崇拜。过去难以接受的“爱仇敌”等教训,也一下变成让我赞叹的至理名言。这才是最科学的信仰:他引我们脱离那欺诈虚伪和仇恨残杀的罪坑,教我们活出最有价值的人生。

这时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毛泽东要整人害人。他是真正在搞“你死我活”,“战友”和“敌人”一样,全在“你死”之列。我迷信它是“最科学”,当宝贝,还舍不得放弃。就好比一个人花大钱买“长生不老”药,得到的却是毒药。开始不知道,还很得意。知道那是毒,上当了,愤怒,伤心,哭过了,又该怎么办?当然不能吃。退货没有门,因为卖药的太霸道,拿着刀子不退钱。但是可不可以把这上当受骗的耻辱遮盖起来,因为害怕别人嘲笑?甚至能不能昧良心再骗人,倒卖出去,用它来升官发财?这些,其实曾是很久就翻滚在我罪心中的算盘。我过去自以为聪明,这时才认识到自己的愚昧和危险:差一点就变成“卖毒药”的了。我现在应该把毒药赶快扔掉,扔得越远越好,并且,告诉别人也不要去捡!

我这时起发现,自己一身大汗淋漓,如恶梦初醒。接着我再次回想一生25年,百感交集:过去的我已经不存在了。过去的种种经历,今天都帮助我认识和亲近神。我尤其联想到雨果名著《悲惨世界》中的一段:

主人公扬.瓦让因偷面包几次被抓进牢狱,受尽侮辱,后来刑满释放,却潦倒街头。一位穷牧师将他扶到家中喂汤服侍。扬.瓦让醒来,竟趁人不备,偷走了主人家中唯一值钱的一件银器。不一会,警察带着扬.瓦让回来了,他在卖银器被发现,因为上面刻有牧师的名字。谁知,牧师竟说:“我的弟兄,你怎么不告诉先生们,那是我给你的礼物呢?”警察赶忙陪不是,放了扬.瓦让。

扬.瓦让在那天晚上到了树林深处,挖了一个很深的坑,把那“礼物”埋起来。从此他洗心革面,成为新人。这好像就是我。我也该做挺胸抬头的有新生命的人了。虽然我还不完全懂得神的话,但已没有阻碍让我接受神了。我背诵着祷告词,求神接纳我。

几天后,我在公共汽车上遇到一位老太太。一见面就像老熟人似地聊天。突然,她问我,你是基督徒吗?我大大地吃惊,但还是回答:我相信。她住香山脚下,离我家不远,于是我去访问了她,见到十几位弟兄姐妹,一起赞美主。

我似乎是一个“自学成才”的基督徒,没有经过传教士或教会的带领。但实际上在我一生的每时每刻,神都在奇妙地召唤引路。他寻找我这样的迷路之人,领我到喜乐之国。正如圣经罗马书所讲,神向世人清清楚楚地显明了他自己,教人无可推诿。

不久,我也找到了许多奇妙的答案,帮助我认识救恩。比如,我的老家有个古老的传说是这样的:

有一次,天兵天将下地来,要把这里的人灭了,因为他们得罪了神。一位带着儿女逃难的妇人被天兵拦在路口,眼看就要丧命(四川话叫“砍脑壳”),神兵的首领叫等一等,说这次要先告诉她罪状,免得她喊冤屈。于是对那女人说:你背上背着七八岁的儿子,把他看得贵重,却手领着两三岁的女儿走。不是爱儿嫌女,就是后娘虐待前娘的孩子,心真狠毒。

那女人回答:这男孩是邻居家唯一的幸存者。这女孩才是我亲生,她再委屈也比当孤儿强一些。我是不得已,只能多顾及这男孩了。于是神兵大受感动,放她回家去。谁知,那妇人却站着不走。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我回去,遇见别的兵不认识我,那不照样给杀?于是天军的统领拔起路边一把草,说:挂到你家门上。我的兵见这记号,就知这家住有天下的好人,便会绕过这门,不加伤害。

那女人赶紧跑进一个村里,挨家敲门,教人们如此如此行,可免一死。一会功夫,一传十,十传百,家家户户都在门上挂了一把草。这草就是我们今天称的昌蒲和艾草。从此以后,每年端午节,我的故乡每家都要这样在大门挂上一把,一是取免灾去病之意,二是记念那好心的妇人。(还有的用草煮水洗浴,可治疮痛)。

难怪许多人在良心深处都记住,要待邻居如亲人。像我这样被收养的儿子,被看作上天给予好心人的托付,不可辜负亏待。难怪我养父母宁肯饿死自己,也要让我过好日子。这实质上体现的就是耶稣基督的爱,是“我死你活”。

我相信,上帝的约也是给中国人立的。中国人本来也曾是知道敬天的,这“天”本应是耶和华。只是因为罪,人们拜偶像,背离了真神。我愿意学习那传说中的妇人,把得救的好消息,把基督“我死你活”的恩赐,告诉我的同胞,包括共产党人。我们都是主耶稣要救的人。我愿神的爱和祂的旨意在我故乡彰显,愿中国不再遭劫难,也求神带领,使我的见证荣耀主名!

 

作者来自北京,现于美国宾州匹兹堡大学材料系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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