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微笑——写在父亲的遗像前(文/俞泉
又是一个秋天来临了。眼看著窗外树叶转换了色彩,感觉著早晚天气的凉意习习,我意识到∶又将进入11月了!
6年前的这个时候,我经历了此生最大的伤痛——与挚爱的父亲永别。
人生最惨痛的经历,莫过於无奈地与亲人永别。然而在这大悲之中,我却有著世人所不理解的大喜。这悲喜交错的情感,支撑著我走过失去父亲的伤痛,也将继续伴随我走完人生之旅。悲,是因天人相隔;喜,则是我今天要和大家分享的神迹。
慈父兼导师
父亲的一生跌宕起伏、丰富多彩。幼因日军入侵而丧父,因家贫而当过小店学徒。後因天资聪颖和勤奋自学,越过小学直接考入中学。在老师、同学的资助下,自师范毕业,成为音乐教师。又在时代动荡中投笔从戎。
後被送入云南大学学习物理,毕业後留校任教。他身为物理学家,著述颇多,桃李满天下。退休前任教于中国科技大学,多年担任系主任和市物理学会主席。
他一生从事教学、科研,一直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他博学多才,在我成长的道路上,他是我当然的导师。特别文革岁月中,在他的鼓励和帮助下,我得以在3年插队农村时,养成闭门自学的习惯,没有随波逐流、浪费青春。终於在文革结束,恢复高考时,以1%的录取率,幸运考入大学,并最终成为医生。
1997年,我在美国受洗,成为基督徒。我忍不住在电话中向他“汇报”了我的信仰。此後我多次回国探亲时,都不忘记给他带去各种福音书籍和音像制品。然而,我发现给亲人传福音的确不易。他把我带回的福音书,与其它各种宗教书籍并列,仔细阅读後,给我的回答是:上帝对以色列人太偏爱,对巴勒斯坦人不大公平!
对我信主的见证,他则以“不可思议”来评价。但他尊重我和我女儿的信仰,也对女儿在成长中的表现,深感欣慰。
第3次中风
2000年初,父亲第3次脑中风,失语、偏瘫、心脏和肾功能降至25%。当我看到国内传来的医生报告时,心如刀绞。我所在的UCLA福音团契的姜弟兄,带领大家每日和我同心祷告。结果,神的信实临到万里之遥的父亲∶他的失语、偏瘫,均见好转。
当我再一次在电话中听到他的声音,并收到他亲笔写来的家信时,心中充满了对神的感激!
然而,父亲并没有因此而对神打开他的心。他相信这只是一次“医学奇迹”,是医生、家人通力合作的结果。
我开始对父亲心生埋怨,更觉得,要父亲信没法用“科学实验”证明的神,是超出我能力的难事!
这是真的吗?
2005年春,父亲再次住院,从此没能回家。
因为父亲身体日渐虚弱,需要24小时护理,家里为他请了来自农村的护工。这些护工和父亲朝夕相处,产生了亲人般的感情。
11月10日,我照惯例拨打父亲的手机,父亲的声音微弱而清晰∶“小泉,我感觉这几天不太好,你能回来麽?”我正想说∶“可以等到放寒假吗?”然而父亲一字一顿的话,让我脑中一片轰鸣∶“我想听你唱圣歌。”没有丝毫犹豫,我立刻决定回国(虽然这年我已经回过国了)!
和先生一同赶回合肥,我们放下行李就赶到医院。看到父亲被疾病折磨得完全变形的面容,我的心一下就凉到了底,这真的是最後的时刻了!但作为一个医生,当著年迈的母亲,和痛苦万状、刚从美东赶来的妹妹,我拿出了“医生的专业面容”,试图以轻松的语气来冲淡病房内的凝重。
我蹲在父亲床前,握著他的双手∶“爸爸,我回来了!”此时,一直陷於沉睡中的父亲睁开双眼,并示意我靠近。我把耳朵贴近他,只听他一字一顿∶“我告诉你,3个月前,我参加了基督教!”
一种巨大的震撼感,让我努力克制的眼泪仍夺眶而出。“真的?这是真的吗?”我睁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地反复向他求证。父亲的眼神,带著深深地喜悦,也有一丝丝的羞怯。
我被这眼光震撼了。对我而言,父亲一直是一位导师,一位智者。自幼到今,何曾见过他如此谦卑的目光!
父亲肯定地点著头,再没有言语。我不顾形象,抱著他的头泣不成声∶“太好了!太好了!感谢主!”
我的哭泣,让家里人有点惊慌。母亲把我拉到一边,一个劲问我为什麽。我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和感恩。
床边的歌声
接著,我在父亲的床头柜中,发现了护工抄写的小敏诗歌《主啊,我爱你》。我开始每天给父亲唱诗、读经,并为他的平安,按手祷告。
每当我在病房中祷告时,就会有许多护工站在我身後,他们同声“阿们”的声音,让我体会到一种温暖和力量。“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我虽然行过死阴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参《诗篇23篇》)
接下来的一周,我陪伴父亲安静地走完他的人生之路。从没有听他抱怨过一句,甚至他还随我的歌声,以手指点击跟拍。
他的心脏指数低於20%,肾功能则更差,因此不能进食,全身多处浮肿。他拒绝没有意义的“临终抢救”,并给我们留下“不开追悼会,不发通告,骨灰撒入江河,不在地面留任何标”的书面遗言。
他的主治医师,在我代表家属签下“放弃临终抢救”的意见时,深深震撼於我们的“与众不同”。因为父亲享有100%的医疗保健费,而且也有较高的工资收入。如果我们想以药物、器械维持他的生命体征,当今的医疗水平是可以做到的。然而父亲选择按上帝的时间表行事,也不愿意让母亲及姐姐再操劳下去。
真切的微笑
尽管万分不舍,父亲还是去了,在最後的时刻,我问他∶“爸爸,你相信我和小捷,都会和你在天上见面吗?”他肯定地点点头。
父亲走时面容安详,和我以前工作中送走的病人大不相同。姐姐一直说:“爸爸没走,他只是睡著了!”
至今我都不知道带领父亲信主的护工姓甚名谁,然而我看到了,神借著在世人看来地位卑微的“临时看护”,做成了奇事——我这个自认与父亲心意相通,并有点“知识才干”的女儿都没做成的奇事!
我坚信∶神在我和女儿身上的工作,父亲看到了;神在父亲病中的安慰和奇迹,父亲体会了。当生命之火行将熄灭之时,一向持“唯物论”思维的父亲,也思考起“灵魂的归属”问题。“人的尽头是神的起头。”父亲是幸运的,能够在他生命的最後旅途与神相遇!
父亲的遗照一直在我的书房里。他的微笑是那麽的慈祥。照片旁,是当年他为我亲笔书写的圣经墨迹∶“爱是永不止息!”(参《哥林多前书》13∶8)
父亲,我从不觉得你已远去,我知道你在天堂向我微笑。这微笑如此的温暖,让我忘却悲伤,充满盼望;这微笑如此真切,让我继续祷告——为所有还未信主的亲人、朋友。
作者来自中国,现在加州工作。
永恒的微笑
海外校园 > 第一〇九期(2011-10) > 永恒的微笑 ——写在父亲的遗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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