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飞鸟

三个孩子每天都生活在这样的奇迹中，但是他们觉得很自然，也不特别惊奇……

 

文／基立
她跟我讲她童年的故事。

 

（一）

 

那是1958年的中国，她一家人半夜被粗鲁的敲门声吓醒。几个穿制服的人把妈妈 带走了，还把屋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

她那时还很小，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只知道妈妈在教会工作，每天有人来家里查 经、祈祷。爸爸早就去世了。妈妈带着三个小孩子，住在一个简陋的小房间里。生活很贫苦，但是她觉得幸福。

父亲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她对父亲的记忆很淡很淡。她只会“想像”父 亲，而很少“想念”父亲。她的依恋是母亲。每天，母亲从教会回来后，忙着做 饭，陪他们做功课，看他们入睡。他们四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就如同在天堂一样。

但是那个晚上，天堂被打碎了。三个孩子吓得直发抖，看着警察把妈妈带走。妈妈被带走之前，安慰三个孩子：别怕别怕，妈妈过三天就回来……孩子们虽然吓坏了，却相信妈妈的话，想着过几天，妈妈就会回来。三天好像过得特别漫长，但是三天过去了，妈妈没有回来。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妈妈没有回来。三个孩子终于明白了，妈妈不会回来了。至少，不会很快回来了。他们在世上成为真正的孤儿——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而他们还是孩子。

三个孩子绝望地哭泣着，但是妈妈听不见，他们也不知道妈妈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二）

 

我听到这里，问她：“你当时是不是很担心，以后怎么生活下去？谁会养活你们？”

她微笑着回答：“没有，我一点也没有想到这些。我们真正伤心的是，我们见不到 妈妈，我们入睡时再也没有妈妈目光的注视了。” 我很疑惑地问：“你难道不担心生活的问题、钱的问题？”

她摇摇头，说：“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而且我们从来就相信，我们是天父的孩子， 天父会负责养活我们。但是晚上睡觉时没有妈妈陪伴，我们真的受不了。”

我沉默了很久，就好像看到当年的情景：三个孤儿抱在一起恸哭，他们面临马上饿 死的危险。但是他们哭的不是这个，而是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再也没有母亲目光 的注视了。他们以最单纯的信心相信，在天上的父会养活他们，他们不担心任何柴米油盐的问题。

而事情也确实如此。三个孩子相依为命地生活，每到粮尽的时候，总有一些好心人 送一点儿粮食或钱给他们，有的是教会的人，有的是街坊邻里。大家那时候都有点自顾不暇，所以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约定和计划，都是偶然有一些多余的钱粮就会 想到他们三个孩子。他们的生活可以说是极为困苦，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担心过。

她笑着告诉我一件趣事，有一天，大姐忽然发现钱包里一分钱都没有了。还好，米缸里有米，但是盐罐里没有盐了。

怎么办呢？三个孩子凑在一起想办法，大姐提议：“咱们把地扫一扫，看会不会有 硬币掉在地上？”那时候，几分钱就能买盐。于是，三个孩子行动起来，把房间彻底地清扫了一遍，但是一分钱也没有找到。

三个孩子又累又失望，大姐又提议，咱们赶紧祈祷吧，求天父给我们几分钱买盐，要不然，我们只好吃没有盐的饭菜了。他们于是围成一圈，手拉手地跪下祈祷：求天父给我们几分钱买盐吧！……我急着问：后来呢？

她看着我笑，说：信不信由你，第二天就有人送了一点儿钱来，我们的盐罐又有盐了。

我点了点头，想起一句著名的经文：“你们是世上的盐……”（《马太福音》5：13）。

 

（三）

 

三个孩子每天都生活在这样的奇迹中，但是他们觉得很自然，也不特别惊奇，好像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他们没有父亲，母亲也杳无音信，但是他们很肯定，天上的父 会照顾他们。他们也从不担心金钱，他们只担心过一次没有盐。她翻开圣经，指给我看这样一段经文：

《马太福音》6：25-34：“所以我告诉你们，不要为生命忧虑，吃什么，喝什么； 为身体忧虑，穿什么；生命不胜于饮食吗？身体不胜于衣裳吗？你们看那天上的飞 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它；你们不比飞鸟贵 重得多吗？你们哪一个能用思虑，使寿数多加一刻呢？何必为衣裳忧虑呢？你想野 地里的百合花怎么长起来；它也不劳苦，也不纺线；然而我告诉你们，就是所罗门 极荣华的时候，他所穿戴的还不如这花一朵呢！

“你们这小信的人哪！野地里的草，今天还在，明天就丢在炉里，神还给它这样的 妆饰，何况你们呢！所以，不要忧虑，说：‘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这都是 外邦人所求的；你们需用的这一切东西，你们的天父是知道的。你们要先求他的 国，和他的义；这些东西都要加给你们了。所以，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自有 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

这是一段著名的经文，很多人都欣赏这段经文，但是在残酷的现实中，很少人真正 相信它。而在那个黑暗的年代，三个孩子却很自然、很确定地相信这一段话。

妈妈在十几年的牢狱折磨之后，终于回家了。她回到家时，最小的妹妹已经从医学 院毕业，当了医生，结了婚，有了孩子。大姐还是单身，但是后来也找到了自己所 爱的人，有了幸福的家。而小弟早逝了。苦难到底会留下伤痕，生活并非完全是奇迹。

她就是那个最小的妹妹。当她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她的妈妈就坐在旁边，已经是 九十多岁的老人，老得分不清眼前的人是不是她的女儿，而大姐也已经去世了。这一切是那么真实地展现在我面前，生活既是奇迹，也是现实；既美好，也残酷。

我们一同打开圣经，一同读《马太福音》第6章：“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

 

作者现住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