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经内心的风（小说连载）
晓玲
一
9月10日
红，在你离开的那个星期天的一大早，梅琳开车带我去了她的教堂。
这家浸信会教堂，她已去了三十多年。教堂高大的主建筑昂首矗立，四周宽阔的停车场环绕相拥。拾阶而上，便有Usher热情招呼。进入主厅，宽敞明亮，人流穿梭。
从Usher 手中接过礼拜小册子，梅琳引我入座。陆续，梅琳身边围满了与她年龄相仿的礼拜天学校的朋友们。每一个朋友加入，彼此之间都会亲热地打招呼。梅琳逐一把我介绍给众人。从慈爱的老太太们那里，我得到了无数个拥抱。
牧师是一位衣着得体，颇有风度的中年人。他一开口，我就被他吸引住了，不是因为他标准而悦耳的英语，而是他幽默轻松的风格。我不喜欢牧师太过严肃而拘谨，好像是在训话；也不欣赏表情夸张情绪激昂似在表演的艺术家型牧师，有造作矫情之嫌。 我一直在想，真正优秀的牧师应该既能紧紧抓住听众，又能保持清丽流畅超乎与外界束缚的自然之风。我还没有亲耳聆听过这样的牧师。但我知道，我喜欢今天的牧师，喜欢他风趣的谈吐，诙谐的例子，以及与听众密切而频繁的交流。说来可笑，我在达拉斯的第一次教堂之旅，牧师传达的信息没有记住，对牧师本人的印象却深入脑海。
出礼拜堂前，梅琳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我回应道，“这个牧师，我很喜欢。”
“哦，我们都喜欢他。他是一个出色的牧师。”
尽管属灵上没有任何长进，但第一次拜访教堂，我知道这是一个让我喜欢的地方。我会再来的。
第一次来到惠灵团契是在一星期之后的一个周五的傍晚。
是在网上查到团契会面的时间与地点的。来之前心里着实踌躇了一番，因为不晓得会遇到怎样的一群人。说来可悲，在与梅琳去她的教堂前，是没有这种顾虑的，但为什么到自己同胞那里，反而会顾虑重重呢？也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在作怪吧，想当然地认为美国本土的教会是“直接经验”，中国人的教会是“间接经验’。
但更深一层，我知道这种犹豫是基于一种根深蒂固的与中国人打交道时的戒备心里。多年国内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不可轻信他人，尤其是周围的人。不可与人深交，以免因嫉生恨。即使来到了美国，对国人的这种戒备依然无法卸除。
团契设在一所大学的俱乐部。踏入门口，便有一个笑眯眯的女生迎面招呼，“你是第一次来吧，欢迎。我是琳。你怎么称呼？”
“我是凌。是第一次来。我猜，来这里的一定都是常客吧？”
“大部分是，也常有新朋友，来多了，就成为老朋友了。你在读书还是工作了？”
“刚在达拉斯找到工作，搬来还不到两星期。”
“你在达拉斯找到工作啦？好令人羡慕，达拉斯很多人都在失业呢。”还未等琳回答，旁边一个短发女孩快言快语地加进我们的谈话。“我叫烨。中国人做老师的还真不多，早知老师好找工作，我也改行。”
我们都笑了。
笑声中，见几个男生端着由锡箔纸包装的三盘菜走进来。琳向我介绍，“这是我们团契从中餐馆定的菜。要开饭了。”
“大家来做谢饭祷告吧。”一个文质彬彬的男生向大家招呼道。看屋内所有人站起身，自然地围成一个圈，低头静听，我也站在琳的旁边，与众人同听祷告。
吃饭时得知那个带大家祷告的男生叫枫，正在读博士，是团契主席。
“筠怎么没有来？”烨问道。
“谁是筠？”我问。
“筠是枫的夫人。”
烨的话音未落，一个长发飘飘，清纯可人的女孩迈着匆匆的脚步走进来。
“嘿，筠来了。”烨向筠招呼，“这么晚？”
筠很快盛完饭挤到我们桌旁，“还不是做试验。我都快饿死了。”筠的声音甜甜的。
“枫真是好福气。” 我无声地笑了。
也许是吃腻了自己做的饭，也许是怕极了一人独坐餐桌前，这顿饭吃得格外有滋味。
饭后，在纷忙打扫整理时，注意到一个齐耳短发的女孩相当利落，几下便把饭台收拾停当，然后又仔细地俯身去拣落在地毯上的残渣。“不知谁这么有福，会娶到她。”我暗暗地赞道。
收拾完，大家纷纷围坐在一起，准备查经。那个利落能干的女孩恰巧坐在我的右边。
几个男生开始分发圣经。
“大家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因为有新朋友来。”坐在前排沙发一角的一个男生向大家提议道，然后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从新朋友开始，每人说一下你的名字，在做什么。”
我拘谨地介绍了自己。坐在我右边的那个能干的女生叫夏，正在读书。我左边的女生叫黎，在一家公司做会计。提议自我介绍的男生叫忠，是带查经的老师。出乎意料的是，一个腼腆得一说话就脸红的男生，自报家门是夏的老公，他叫霄。“原来他就是那个有福的人呀。”
查的是《罗马书》。每人念一经节，直到一章结束，然后由忠引导一起讨论。读经节时，我奇怪地发现，逢轮到忠，他非但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嗑，而且很多汉字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发音。在众人的提醒，帮读，代读下，他才磕磕绊绊地把句子顺下来。
我悄悄地问身边的黎，“忠的中文┈┈”
黎掩口笑了，“还没人告诉你呀，他是ABC，汉语说还可以，读起来就费劲。他的圣经也很特别，用的是台湾的注音符号。”
恍然大悟的同时，对忠不免颇有些钦佩，一个母语是英文的人来做中文团契的老师，挺不简单。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查经班竟会是这样一种颇为随意的畅所欲言的谈话方式，也没有想到人与人之间竟会是如此的简单真实。问你所问，不管你的问题是浅是深，是激昂是消沉，是清醒是迷惑，是否合情合理， 大家都会聆听你，尊重你，并尝试帮你揭开谜底。
一小时的查经时间飞速而逝，大家意犹未尽地做结束祷告。我注意到，结束祷告的内容就像是个五花十色的大拼盘，为身体健康，为学业，为找工作，为绿卡，为工作签证，为父母签证，为┈┈。我觉得有点儿可笑，心想，“你们在这里凭着一张嘴祷告来祷告去，有什么用？这些事情是需要去争取，去努力，去奋斗，有时还需要机遇和运气。我不信坐在这里祷告，天上就可以掉下馅饼。”显然，我的结束祷告并不虔诚。
然后大家整装待发。琳走到我面前，“你初来乍到一定有不少困难，需要帮忙就说一声。我把电话号码给你吧。”说着，琳回身找笔和纸。
一阵温暖涌向心间，但更浓的是那种被信任的感觉，我几乎不会在第一次见面就主动留电话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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