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入华200年之得与失的对话(3)

 

 

 

 

(续上期)

 

 

林中泽教授:

 

我来自广州华南师范大学历史系,我为什么对“基督教与中国”这个话题感兴趣?这是一个积累的过程。开始,我主要是集中在欧洲的中世纪史,大家知道欧洲的中世纪,它有一个独特的现象,就是基督教的与起,所以我很自然就把目光投到了基督教。后来做博士论文,我具体的题目就是《明清之际的中西交流在性伦理方面的对话》,所以我的兴趣点实际是集中在天主教的耶稣会史、入华史的那一段。另外我也对其它的宗教有所涉猎,在比较那么多宗教的过程中,发现我自己对基督教比较有好感、感兴趣,所以我就这样一直做下来了。

作为一个非基督徒,要真正理解基督教徒的信仰体验,我觉得是有一定的困难。因为我是一个非基督徒,所以可能会讲一些在大家看来像是外行的,或者是有冒犯的地方,请大家多包涵。我准备谈三点看法:

第一点看法,我觉得从总体上说,基督教入华200年来,最大的成就是把中国由传统的社会,带入了近代社会,就是使中国融入了世界。当然,中国的现代化不完全是基督教的功劳,但是基督教在其中起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

基督教入中国最大的不足,就是它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真正融入到中国社会,还没有成为中国主体文化的一个不可分割的主要部分。换句话说,它还没有能够在比较深的层次上影响中国的文化和思想,这一点可能跟刚才上面几位教授们讲的有所不同。

第二点看法,我认为基督教入华应该走更加中国化的道路,因为宗教传播本质上是文化移植,文化移植跟其它的物种移植一样,它要适应新地方的环境,也就是要服水土,这是必须首先要解决的,在这一方面,我们在历史上有经验教训。比如说基督教最初在罗马帝国的境内传播,它走的是罗马化的道路,就融入罗马社会。佛教是在两汉之际传入中国,走的一条道路叫汉化,汉化就是中国化。不管是从伦理道德,或者是社会关系各方面,佛教都是融入中国社会,结果出现了一种中国特色的佛教。

天主教的第二次传入中国是在明清之际,由耶稣会传进来的,耶稣会所走的一条道路是适应的道路,所谓“适应”,就是适应中国的文化、传统,适应中国的环境,也就是中国化。耶稣会在最初时候坚持走适应道路,他们取得了很大的成果,但是后来在罗马教廷的压力底下,取消了这个政策,马上就一败涂地,所以从正反二方面的教训,我们都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基督教要真正在中国有所作为,那么它必须走更加中国化的道路。

最后一点看法,基督教要在中国传播,必须采取更为务实的态度,因为这个世界变得愈来愈多元化。我是一个多元文化的倡导者,在中国这个庞大的精神市场上,各种各样的宗教信仰、思想流派在进行激烈的竞争,在这样的一个新的历史条件下,基督教应该及时地调整自己的心态,面对现实。我的意思是,基督教在现阶段,最好是不要奢求使整个中国完全基督教化,这在现阶段是不现实的。基督教应该立足于,在中国占有尽可能多的精神市场的份额,但我并不是说基督教不应当积极进取,只不过是应当更加现实。

 

 

燕青先生:

 

我毕业于北京大学的考古学系,并在北京大学研究生毕业。我现在是美国风尚国际传媒公司及风尚国际拍卖有限公司的CEO(总裁)。

我们都来自中国大陆,我们对中国大陆的了解非常深入,对基督教及各种宗教,在中国大陆这块土壤上的发生、发展,我们也有比较深切的体会和认知。

我曾经和二个朋友开车在中国大陆足足走了二年九个月,既是工作,又是采风。感受最深的就是,曾经在云南省的一个号称“香格里拉”的地方(它是迪庆的藏族自治州),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之中,我看到不但有基督教的教堂,有伊斯兰教的清真寺,还有中国佛教的寺庙。

由此,我们就有一个非常深切的认知和感受,并对宗教和宗教的发展,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所留下的历史印迹,产生了兴趣并深深地向往。于是,我们开始关注中国这片土地上各种宗教的发展,也就是我今天来到这里,和大家共同沟通的原因。

在中国这片土壤上,宗教比较有影响力的,其实就是佛教和基督教,佛教传到中国从汉明帝刘庄时期,到现在约二千年左右的时间。马礼逊虽然入华只有200年,但是基督教的一个支派,那时叫景教,是在唐贞观九年,也就是西元635年的时候就传到中国了,所以一个相对于传到中国2000年的佛教,和一个传到中国也已经有1500年的景教,二个相距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只相差500年,为什么到今天的中国,大家在谈到基督教的时候,还依然把它当成洋教,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问题?

我在中国走了很多地方,我也看到了很多地方的确有很多基督教的信众,像主持人王志学牧师所谈到的,中国有八千万的信徒。对基督教、天主教,我从内心有无限地尊重,虽然我并不是一个基督徒。但是,我必须跟大家坦率地讲,基督教在中国,不管是八千万也好(我还听说有一亿多基督教的信众),这都是一个表象,原因在哪?就是,基督教从它传到中国,从人文的角度跟中国文化之间,有较多的藩篱与窠臼,是很难跳脱、超越的。甚至,我认为在未来的中国,基督教可能会占据一个比较重要的地位,但它的影响不会太大。或者说如果我们对基督教在中国的社会有很大的影响,怀着迫切的心态、太大的希望,我觉得未必能实现。中国的社会实际很复杂,就基督教本身而言,这200多年来,它所谓传承到中国的历史时机确实不太好,是伴随着西方殖民所谓船坚炮利的过程,走入到中国老百姓的认知范畴之中,老百姓对基督教整个传承里面存在的一些负面印象还是比较深的。

虽然,我们必须承认基督教在近代中国,对整个中国社会的发展,和对中国迈向科技的、现代的社会,在此转承起合之际起到了某种程度的促进作用。包括我们也看到基督教之中有非常多的人格或信仰非常高尚的人。比如说,我们谈到在义和团时期有一个西方的传教士,戴德生他自己的家人及很多的亲朋故友,在那一次义和团的运动之中,最后都性命不保,但他最后讲了一句话“我还有一条生命,我绝不不给中国,我还有一块钱的话,我一定都要给中国。”(注: 这句话原文是“我若有千磅英金,中国可以全数支取;我若有千条性命,绝对不留下一条不给中国。”)这种人对中国社会的付出与真诚,我们必须要肯定。

但是基督教的一些问题也要用思辨的眼光去看待,比如说有关对祖先的,对师承关系的,是否依然会划分到所谓的偶像崇拜?我要拜孔子,尊重圣人,我要祭我的祖先,但是这些东西和基督教发生冲突,你怎样去摆正?怎样跳出这个藩篱?当然,在历史的传承过程中,康熙年间利马窦曾提出所谓的绥靖主义,就是怎么样去适应中国文化的特征,进行某种程度的改变,但并没有取得一个很好的效果。

未来基督教在面临中国文化特有形态时,怎么样去发展,这当然还是见仁见智的一个话题。(待续)

 

 

本文由北美宇宙光供稿,刘建慰录音记录,本刊编辑整理编辑。

编者按:林中泽教授和燕青先生都是参与这次对话的非基督徒学者,他们的观点当然不是基督教的立场,也非本刊观点,但反映了中国社会文化中对基督教的一些看法,其中或有误解之处,但又充满了期待和关注。

我们盼望藉着诚恳的对话,教会与社会之间、基督徒与非基督徒之间,有更多相互的了解,坦诚的交流,一同走在追寻真实与真理的路上。而他们的意见也是对教会和基督徒,如何在这个时代、在中国特定文化中,传扬基督教的世界观、人生观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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