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前泪满颊

与一个相熟的女友,一起踏上加拿大的旅途,我的心没有太多兴奋,没有太多抱负。

 

 

文/眠羊

 

 

 

不慎第一次

 

我出生在文革时代,但是我对“运动”几乎没有什么印象。我一路成长,一切顺利,父母更是极其宠爱。从小我就被灌输了人生方向,就是要出国。所以我在大学时代,就拼命考托福和GRE。

因上夜校,认得一位“志同道合”的人,比我大许多。我一下被他的外貌所吸引,就开始恋爱了。简单无知的我,将自己最好的给了对方,并不知前面的路会如何。更严重的是,由于没有好的预防工作,我怀了孕。

我心中极其害怕,不知所措。找他问怎么办,他说要打掉。我也觉得大学未毕业,这是唯一的办法。约了医院,去做手术。医院护士很凶,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囚犯进去手术室受惩罚。又没有麻药,在极度的疼痛中,觉得人好像牲畜一样,在刀板上任人宰割……

这是我十多年后,现在唯一还记得的感受。后来他就渐渐从我的生活中离开,消失了。母亲将我牢牢地看管起来,以防再受伤害。

 

 

内疚第二次

 

大学即将毕业前,因为做毕业论文,我又认识了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他聪明,又为人老实,对我很好。我一心一意想安定下来,只要以后能成家,有这样对我好的人就满足了。可是因为尝过“禁果”滋味,好像抽烟、吸毒的人一样,无法摆脱肉体的欲望。我诱惑他,他也无法抵挡。这样仅一次,我又怀了孕。

那时我已经在一家外企公司工作,因是第一份工,要很努力。而他因为多了一年的军训课程,还有一年才能毕业。这样,打掉又成了唯一的选择。

这件事对他的伤害极大。而且我后来走的路,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无可挽回了。至今,每当我想起他,心里还觉得很歉疚。

在上海的外企,有许多香港人。我因为常常与香港老板一起出差,也从上下级关系变成好朋友,甚至不道德的关系。那时我的心中,只知道没有人能像他那样给我一切,给我世界上人人都追求的东西,财富、享受和肉体的快乐。

而且公司里的工作又一帆风顺,靠着他,谁都怕我这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女生。他的太太常常吵离婚,我也傻傻地相信他会离婚,耐心地等他。虽然这样的关系不能公开,但是他给了我许多补偿,令我觉得不委屈。

这样过了三年,我也跳槽了好几间公司,所谓事业蒸蒸日上,春风得意。在工作上,许多男生都被我客客气气地踩在脚下,没有翻身的机会。因为我天不怕、地不怕,又从他那里学了许多办公室政治手腕。许多同事恨我,却拿我没办法。

 

 

痛苦第三次

 

在三年的等待后,我经历了希望、忍受、失望的恶性循环。他不愿分手,我也不知道没有他照顾的日子怎么过。白天,我拼命地工作,抢地盘,忙忙碌碌。晚上一人,在床上蒙着被子大哭。因为不知道活成这样为了什么。明天没有盼望,这辈子能找到真正爱我的人一起生活吗?有谁能接受我这样的人做妻子呢?如果我的同事知道,白天我拼命工作,实在是一种自我解脱的方法,他们大概不会那么恨我,也许会可怜我。

后来,我与这个关系最长的人快分手时,发现又不小心怀了孕。这次我心里很怕,因为打胎三次,对以后生育有严重的后果。但是没有办法,还是不能要。不想在预约手术之前的一天,忽然觉得下腹疼痛,又流血。知道大事不妙,去急诊,区级医院检查后,说是宫外孕,要立即手术,而且可能拿掉部分器官。

但是母亲坚决反对这个方案。虽然她恨我恨得咬紧牙关,但还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失去生育能力。所以转医院,去了上海最好的妇科医院,她毅然在“后果自负”的医院保证书上签了字。

医院用中西医结合的方式,给我治疗了三个星期。医院给我注射天花,好几个夜晚,我全身骨头疼痛得不能忍受。几个疗程后,终于血块下来了,我的命也保住了。

我出院的那天,看到路上有一个瘦弱的老人,在辛苦地踩三轮车,我竟然觉得他好幸福,因为他有健康,而我与死神擦肩而过。当时只想,吃如此的苦,不要忘记才好。

可是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健忘!一年半后,我在一间美国公司时,又开始了与美国老板的关系。他一人在中国孤独,我一人在无聊中孤独。我们就彼此安慰。而且我深信,身体是用来享受的。那时的我,已经知道自己在做不对的事,但仍旧去做,只为及时行乐。

 

 

离开伤心地

 

1998年,我那沉睡了多年的加拿大移民签证,突然批准了。之前,我还常常拿这事当笑话讲,因为在加拿大有的,在上海我都有了。我已经生活在极其挥霍、迷乱的“阶级”中,自我感觉良好。

许多朋友因此问我,为什么去加拿大?我实在找不出理由,只说觉得在中国没有彻底的男女平等,所以要去西方世界。哪知到了加拿大才知道,中国的男女平等,也许是世界上最彻底的了。起码在我所生活的环境中是这样。

“男女平等”当然是我找的藉口。真正为什么要去加拿大,我不知道。只是从小父母灌输出国这个人生方向,所以就要去实现。同时心里也觉得,能够离开上海这个伤心地,也好。

与一个相熟的女友,一起踏上加拿大的旅途,我的心没有太多兴奋,没有太多抱负。想一想,如果能在五年内,事业上做到在上海的地步,就算达到目标了──也许只有工作才能给我实实在在的回报,不像感情,我永远是个失败者。

下了飞机,一个朋友的表舅来接我们。他看上去像农民,但是人生地疏的我,还是觉得有人接,比没有好。后来这个朋友从欧洲出差回来,就告诉我们,这位表舅是牧师,并邀请我们去教会。

在我原来的印象中,教会很好,但只有软弱的人才需要。像我这样事业成功的人,不需要去教会。不过人情难却,去看看也不坏。何况因为还在找工作,也有一段空闲时间。

第一次去教会,记不得唱哪首诗歌,我的眼泪就流下来,好像又闻到儿提时代单纯的气息。之后,教会的弟兄姐妹每星期天来接我们,参加牧师家中的福音团契。每个星期天都是一整天,直到晚上十点多。

我也参加主日学,开始读圣经。当时没有什么别的念头,一来大家对我们那么好,来到多伦多没有什么朋友,就多认识一些中国人也不错;再者,不管信不信基督教,我起码要通读一遍圣经,才能告诉人家我信还是不信吧。

 

 

一切重开始

 

这样过了两个月,我开始去一间大公司上班了。我想,这是上帝在帮我吧?大家都说上帝很爱我,我想大概是吧。

到了受难节时,牧师照常在台上讲主耶稣为我们众人的罪钉在十字架上,我在下面随手翻看圣经,正好翻到《哥林多前书》6章18-20节:

“你们要逃避淫行。人所犯的,无论什么罪,都在身子以外,惟有行淫的,是得罪自己的身子。岂不知你们的身子就是圣灵的殿吗?这圣灵是从神而来,住在你们里头的;并且你们不是自己的人,因为你们是重价买来的。所以要在你们的身子上荣耀神。”

当我看了这三节经文,耳中听见牧师讲述耶稣的钉死与复活,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无法控制。记得在上海的最后三、五年中,我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任何事情,心里再难过,也没有眼泪了。可是这天,好像所有积聚的泪,都不停地流出来、流出来……

只有神知道人的心,只有神知道。神的灵叫我明白,他如何看待身体和我的罪。更重要的是,他告诉我,我是他用重价买来的,就是用耶稣基督的血赎出来的,从黑暗中赎出来的,从绝望和放弃中赎出来的。不是廉价的赎,乃是用重价赎的。纵使世上再也找不到爱我的人,我知道上帝仍宝贵我,爱我。

从那时,我就知道我要跟随这个神,因为他爱我。我又开始觉得,自己像儿时那样,有依有靠。神为我打开了我人生最难解的心结,他让我知道,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在他里面,他能为我完成我的梦想。

 

 

作者现居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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