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适当的人──读《温迪嬷嬷的艺术之旅》

温迪嬷嬷让我看到了一种独特的接触生命、生活与艺术的方式。

 

 

 

文/宁子

 

 

 

一、当我们接待上帝的时候,为什么把他的礼物搁在门外?

 

从《温迪嬷嬷的艺术之旅》(Sister Wendy’s Odyssey)中,我意外地看见了几幅我从前在其他艺术画册中,甚至在欧美著名艺术博物馆中见过,但却没有留心去看的作品。温迪嬷嬷的艺术之旅,对许多像我这样的读者来说,实在是一次不可多得,亦不可或缺的精神美学的大旅行。在这个大旅行中,我们和她一起尽情享受了沿途的风景──一切都有些出其不意,一切又都那么顺理成章。温迪嬷嬷以适当的方式,把我们带到了有东西可看的地方,并且,以温存谦和的眼光与那些美丽的事物倾谈,随后,就任凭我们流连。温迪嬷嬷不仅让我看到到了一种独特的接触生命、生活与艺术的方式,而且也让我看到了一种独特的,更为个人化的(当然也是更为适当的)爱上帝的方式。

我喜欢温迪嬷嬷有分寸的率性。虽然我也和大多数读者一样惊喜于她那独特的,充满人性欢乐和灵性智慧的分享。但较之于她那独特的天赋,我更喜欢她那独特的性情──那份内在的安宁、敞开、信任、温存、顺从、欢乐和尊重。温迪嬷嬷坦率地敞开了她里面那道静静的修道院的深门,像接待看不见的上帝一样,接待了那些随上帝而来的看得见的艺术,并且和我们一起分享了她的感激和欢乐。

《泰晤士报》的尼葛拉.洛森说:“很少有人具有这种观看或教导的天赋”。《每日电讯报》的威廉.斯各特说:“自克拉克勋伯爵为我们写作《文明》一书以来最出色的艺评人”。

所有这些话语对温迪都不过分。但真正说明温迪与众不同的还是她自己的叙述:

“对艺术的热爱是我热爱上帝的一种方式……对我来说,艺术更能够揭示我所意识不到的自我的某些角落,因而通过它,我就可以袒露更的多自我,交托给主。艺术是一种培养灵性的途径,除非是扎根在自己的人性真实中,否则你就无法祈祷。祈祷者从来不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人,相反,他将自己完全袒露给了世界。这个真实的自我向着真正的上帝敞开,任何矫饰或者脱离现实,都会使修行失去意义……生活中的一切多有所指向,而我所皈依的永远是上帝。”

这番叙述解释了一种不太多见的,与众多虔诚修道者隐蔽式灵修生活不太一样的,更为敞开却仍不失敬虔的灵性生活。这种生活同样有助于我们进入生命的丰盛──因为当我们接待上帝的时候,没有把上帝带来的礼物搁在门外。

 

 

二、当我们努力调和那无法调和的东西的时候,究竟站在哪一边?

 

温迪嬷嬷在她的大旅行中最先向我们介绍的景点是意大利画家西莫尼.马尔蒂尼的〈在圣殿中被发现的基督〉。

可以肯定的是,这幅作品我从前不止一次看到过,但却没有一次留意它──也许因为它不属于那种凭第一印象就会让我踟蹰的艺术。但这次我却因着温迪嬷嬷的缘故而不得不在它面前留步了。

马尔蒂尼的这幅作品取材于新约圣经的一段记载──那段记载清楚透露了孩童耶稣对自己神子身份的认同:

照犹太人的规矩,马利亚和约瑟带着孩童耶稣上耶路撒冷过逾越节,守满了节期,就从圣城回去了。耶稣却仍留在耶路撒冷,对此马利亚和约瑟并不知情。走了一天的路程之后,他们才发现耶稣不在同行的亲属中。为了找他,马利亚和约瑟返回圣城,三天后,才在耶路撒冷的圣殿里遇见他。马利亚责备说:“为什么向我们这样行呢?你看,你父亲和我伤心来找你!”耶稣却答道: “为什么找我呢?岂不知我当以我父的事为念吗?”

马尔蒂尼以独特的眼光演绎了这个发生在耶稣家族成员之间的冲突──他微妙地以浓郁的色彩和简略的构图虚化了空间的实在,甚至略过了背景中关于圣殿的一切具体的物像性描述。这一省略似乎潜伏着一种更意味深长的暗示──发生在耶路撒冷圣殿中的这一冲突随时可能发生在我们任一时空中的任一时刻!

这一时刻就这样把我给抓住了!以至于我在马尔蒂尼那微妙得难以解释却又那么恰如其分的暗示前再难挪步。我分明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不仅仅因为从他的艺术叙述中强烈感受到耶稣家族成员之间的关切性误解,更因为从他的艺术暗示中分明警觉到误解消除之后他们看待同一事物的方式仍会不同!这一点艺术的转达就比非艺术的转达适当得多──马尔蒂尼抓住了误解发生的具体处所,却虚化了这一处所!抓住了误解发生的特定时间,却延续了这一时间!抓住了开始,却放弃了结束!马尔蒂尼让作品的全部话题都在 “误解”、“辩解”、和“调解”之间斡旋,而焦点却凝固于一个无法调和的、各执一词的僵持时空!

这一僵持时空竟把我们在“人间烟火”中的灵性状态严严笼罩了──僵持于其中的不也有我们那自以为是、却自然而然的自我?!

这就是艺术的坦率,它不动声色地让我们晓得:即使在我们与上帝,与他人彼此相爱的深切关系中,这种僵持也时有发生──因为我们看待同一事物的方式与立场时有不同!

虽然马尔蒂尼审慎而温和地处理着这一僵持,但我们还是能从画面的动静中看到人性与神性相遇中的必然性冲突:因此在孩童耶稣的缄默里,马利亚和约瑟却一直有话要说。

更耐人寻味的是,在显而易见的冲突中,温迪嬷嬷以她独特的眼光也觉察了一些不显而易见的细节──而那些细节却可能正是艺术家先知性的预见──温迪嬷嬷留意到那个非关键性的人物约瑟:在整个画面中这个非焦点性人物却占据了整个画面的焦点性位置!

这个“错位”实在有些意味深长。尤其令我惊谔的是,这个占据着焦点的非焦点人物竟在竭尽全力地在马利亚和耶稣之间作着斡旋,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所调和的竟是那根本“不可调和的”事物!

事实上,对以天父之事为念的孩童耶稣来说,此刻,在看得见的空间位置上站在他这边的约瑟,在看不见的心理位置上,其实是站在马利亚的那一边!

不论马尔蒂尼安置约瑟时是否有意作此暗示,对我来说,这个非焦点性人物占据了焦点性位置,并在不可调和的事物中盲目斡旋,以及在斡旋中微妙而懵懂的心理定位已足以令我警觉:我是否也在这相似处境之中?我是否也在盲目斡旋?我是否也在看不见的心理位置上自然错位?

但艺术没忘记恩典!僵持还是被爱笼罩了──马尔蒂尼不仅赋予作品以温暖而辉煌的混合色,而且赋予画面以舒缓而流动的韵律,连人物的服饰都轻柔而深厚地起伏。这实在是一个温暖的时刻,即使在各执一词的僵持中,那真切的关爱也足以令我感动,并留下了日久天长的回味……□

 

 

作者来自南京,着有海外校园丛书《心之乡旅》、《寻梦者》,现住洛杉矶,现为基督教文艺杂志《蔚蓝色》的主编。本文曾刊登在《蔚蓝色》第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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