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抑郁症”是个赶不走的伙伴,我当如何?

(图片来自https://pixabay.com)

受访者:潇,26岁,基督徒。

访问者:HT

2016年,我在D城的一次小聚会上遇到了潇,他的笑容像蓝天一样清澈透亮。他主动和我们打招呼,并留了微信。有时我发朋友圈,他也会点赞。那时,我丝毫感受不到这个阳光男孩曾经(或正在)被抑郁症困扰。

后来,我搬到了他所在的那座城市生活。常常见面时,我特别能感受到他的真实与诚恳。他并不回避谈论自己面临的一些困扰,但他似乎内心中有一种巨大的积极的推动力在帮助他,而且他与这个力量相处得格外友好。

我发现,他虽然面临着困境,却有目标,有方向,而且有依靠,有帮助,不慌乱,不容易放弃。

HT:为什么你能正视自己曾有抑郁症而且不会回避谈这个问题?

潇:因为常年抑郁的经历,也让自己十分渴望得到解决,我也希望别人能够理解我的这种境况。

HT:你抑郁的原因是什么?大约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抑郁的?有具体表现么?那时你大约几岁?

潇:具体原因说不清,因为抑郁的成因本身就很复杂,跟遗传、成长环境、心理创伤等都有关系。

我大约14岁时,发现自己有抑郁情绪,那时面临人生的第一个压力——中考,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去正确面对压力,不会调节,也不能正视它,心里只想逃避。

10岁之前,我和父母分离所产生的隔阂,似乎永远不能消除。小时候,我的成绩一直到初中二年级上学期还是全班前三名,但进入初二下学期,学习上突然遇到困难,那是我遇到的人生中第一个挑战,我觉得自己是无助的。那是在我从乡镇的曾祖母身边搬到父母身边的第4年了。

我在学习生活上独自挣扎,遭遇困境,便逃避学习;成绩下降,便害怕起来。我看不到学习的意义,又发展成看不到人生的意义。

不知道是情绪影响身体,还是相互作用,那时候睡眠开始出现问题,睡觉时抽筋磨牙(因为不能放松),白天也是有气无力,没有动力去做任何事情,害怕人群。我骑车去学校,那段时间,在半路上,我常常会调转车头,独自跑到图书馆,一待就是一整天。

HT:为什么会那么无助?无助时不能寻求帮助吗?

潇:是因为和父母亲密生活经历的缺失。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特别是男孩子,如果和父母没有亲密以及相互信任的关系,是不可能主动向人倾诉情绪的。

HT:到今天的状态,你经历了几个阶段或者采取了怎样的治疗?达到了怎样的效果?

潇: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初中时,刚出现抑郁症状,父母和老师都很担心我,最开始不知道是抑郁症。妈妈带我去了很多医院,做各种检查,只在一家大医院诊断为“神经衰弱”。吃了很长一段时间药,也没见明显好转,总是反反复复。

到了高中二年级,需要面临人生第二个压力——高考,我就彻底崩溃了。长时间陷入抑郁情绪的黑洞无法自拔,每天都莫名其妙流泪,脑海里都是人生无望的错觉。

我记得,我是哭着在学校给妈妈打电话,说我不愿意再待在学校了,妈妈没多说什么。于是我便休学,继续被妈妈带着去问诊,最终在另一家大医院确诊得了抑郁症,这才开始接受心理咨询和专业的药物治疗。但因药物剂量太大,导致副作用明显,心理咨询也不是太理想。

在我快要18岁的时候,我带着药和几个月打工赚的钱,独自背包远行。那是当时的我渡过的最快乐自由的一年,抑郁的阴影成了过往云烟。我瞒着父母,偷偷扔掉了药,开始享受人生的美好。但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因为旅行的美好不过是远离生活、逃离压力带来的假象。

HT:你什么时候信主的?信主后还有一些抑郁的经历么?

潇:我在2012年信主,也就是19岁那年。信主后也会有不好的状态,但一直还算平稳。而在两年前(2016年),因为压力,那个抑郁的黑洞又爆发了它的威力,这一次它似乎所向披靡,要吞噬我生活中的一切。

HT:记得我们认识的时候,应该就是2016年,你给人的印象很阳光?

潇:很多患抑郁症的人看起来都很乐观。人的个性是多面的,我的性格里因为稳定的成长环境(虽然10岁前父母不在身边,但是家人的性格都很温和,父母也会尽量表达他们对我的爱),也塑造了我自信和开朗的一面。抑郁不是性格,是更深层次的有病理性的症候。

HT:2016年的这次爆发,你是怎么走过的?基督信仰在其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潇:很感谢神,在女友和牧师的鼓励下,我得到了两位在美国医学院受训的基督徒医生的帮助,他们特别专业且有爱心,给了我合理的用药指导,还有耐心专业的心理辅导。大约半年后,阴影消散,并且,我开始真正地学会接纳自己,并科学地处理压力。

HT:经历了这么多,你对抑郁症的认识有变化吗?

潇:有。经历无数次反复的绝望,曾经我认定自己的生命不是自我了断,就是一生都活在抑郁的阴影下。但经历了2016年这次治疗,也通过这几年持续的神学院学习,让我重新思考生命的价值。其实抑郁有一个潜在的原因,就是骄傲,妄图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获得价值感,又因为能力、行动力的落差导致自我形象错位。在基督信仰里,我看到个人至高永恒的价值是来自神,而不是自己。他对抑郁的供应也是全备的,只需要我们放下骄傲,就让他来爱你吧。

我觉得,抑郁症更像感冒,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染上,但是有些人会发展成比如肺炎(中度抑郁症或更严重),这个时候就需要专业的治疗,但是即使度过这个阶段,也不能保证不再复发。关键是要找到日常应对抑郁的方式,在思维模式、亲密关系的帮助中、自我诊断(承认自己抑郁的状况)和自我调整上,都要有一整套应对措施,做到可以能自知,也能及时抑制抑郁情绪的发现。

对我而言,或许抑郁还会再来,诱因可能是压力、焦虑或者自我身份认知上出现漏洞,但是基督的爱永远都在,最重要的是要循环应用“在基督里”“神的恩典够我用”这样的一些真理。

的确,基督信仰在我的康复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它帮助我重建自我形象,我知道并确信我有一个永恒的身份在基督里。

HT:你对基督徒朋友有什么建议吗?尤其是有抑郁倾向的人。

潇:

1.请不要停止聚会!教会是神同在的地方,一旦决定停止聚会,撒旦将自由地在你里面掌权。

2.积极寻求帮助,有一个愿意陪伴并理解你的人固然是最好的。即使没有,也可以向教会里成熟的长老、牧师求助,也可以让教会肢体为你祷告。

3.必要的时候,请务必寻求专业的帮助,可以优先寻找当地的医疗NGO。

4.尝试改善作息,适量运动。虽然大多数抑郁患者都有睡眠问题,但请尝试把睡眠都放在晚上。

结语:

HT:这是一次美好的对谈,起初我是小心翼翼的,但潇很放松。其实,我个人也有过七八个月的比较严重的抑郁经历,那时非常绝望、不能见人,不怎么吃东西,非常消瘦;不能入睡,又不敢醒来,醒来就绝望想死……我没有用药物,也没有看医生,那个时候我不懂。后来压力源渐渐不在了,我就慢慢好了起来。所以,抑郁症患者的生活处境以及内心疾苦我能懂。

上帝允许我们某些人经历这样深度的内心苦楚,是因为想让我们得着非比寻常的祝福。我们所经历的所有的苦难都不是徒然的,里面有天父奇妙的计划与恩典。他从来不会让我们独自面对困难,就如同在火窑中受苦的但以理和他的朋友们,有神亲自的陪伴、保守和所赐奇妙的平安(参《但以理书》3:23-26)。他允许这一切发生,也是为了让我们能去爱那些有同样遭遇的人。

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会很虚无。神在造我们的时候,在我们的心里留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空缺,这个空缺如果不能被神亲自去填补,人就会落入虚无,甚至无法自拔。在持续的虚无中,人真的需要帮扶,需要出路。而这个出路,只能是基督的爱,他在十字架上替代性的救赎,他所受的鞭伤换来的医治,他白白给我们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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