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赛亚剧的台前幕后

 

 

 

译/陈绥

 

 

 

十八世纪四十年代,《弥赛亚》神剧的作者韩德尔写完〈哈利路亚〉合唱曲之后,掷笔惊叹道:“我看到了天堂美景和荣耀之神的真貌。”

《弥赛亚》神剧的确是一个大异象,它生动地刻划出上帝奇妙的救赎。此剧写成后二百多年来,全球无以计数的听众分享了韩德尔的异象。1758年8月17日,英国著名布道家约翰卫斯理于日记中写道:“今日前往布利斯托(Bristol)教室聆听韩德尔的《弥赛亚》神剧,演出中,听众屏气凝神,神情肃然,甚至比听道的态度还严肃。”

 

 

雅俗共赏

 

在说英语的地方,《弥赛亚》是最著名的合唱曲。它似乎蕴含着一股神秘的魅力。每逢圣诞节或复活节,从乡村小教堂到城市巍峨的殿堂,各地各方都有《弥赛亚》的演出。数以千计的业余歌唱家,兴奋热切地咏唱着《弥赛亚》。对许多人而言,或为听众,或为歌者,《弥赛亚》是他们最多接触的音乐钜着。许多原本不喜欢古典音乐的人,也会情不自禁地欣赏它。

音乐史上,有三套基督教音乐钜作,曾高踞西方文明的峰顶:巴哈的《约翰福音受难曲》(1723)、《马太福音受难曲》(1727)、及韩德尔的《弥赛亚》神剧(1741)。这三曲的写成时间,前后不到廿年。

《弥赛亚》神剧的范围辽阔,令人叹为观止。全曲起自弥赛亚(即基督)来临的预言,至祂升上高天加冕为止。该剧可说是一部“属灵的史诗”。写〈韩德尔传〉的梅尔斯(Robert M. Meyers)说:“〈弥赛亚〉是一部基督徒信心的缩影,它将基督徒献身的情操  从敬虔、委身、悔罪,到满怀希望、信心、喜乐,都逐一细腻地描写了出来。”

《弥赛亚》在伦敦首演结束后,基诺伯爵(Kinnoul)向韩氏道贺,推崇《弥赛亚》极具“娱乐性”。韩氏即答辩道:“伯爵阁下,若此曲仅娱乐听众,我会深觉遗憾,我认为他们的感受应更胜于此。”

其实,《弥赛亚》是韩德尔唯一雅俗共赏的杰作。另一位韩德尔传的作者蓝恩(Paul H. Lang)评论道:“《弥赛亚》可能是唯一能赢得各方一致推荐的杰作。音乐评论家也都肯定韩德尔作品的成就,这在作曲家中是史无前例的。”

如今,对许多人来说,《弥赛亚》已是圣诞节不可少的演出项目。甚至有些乐团专为演唱《弥赛亚》而设立。

 

 

经霜愈傲

 

过了二个半世纪之后,韩德尔的声誉历久不衰,这让我们很难想像《弥赛亚》创作之初的种种困境。

韩德尔写《弥赛亚》时已56岁,早已过了创作的巅峰时期。这位老人又陷在财务的窘境中,他的义大利歌剧近作,在伦敦演出失利,几乎使他破产。他的身体也很不好。以现实的眼光看来,他已经一败涂地。1741年4月,他发表了作品《告别》。看起来,韩德尔伟大的音乐事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韩德尔落魄到这步田地,非一时之因,他创业之初就危机四伏。英国人本来就排斥外国文化,偏偏韩德尔祖籍德国,又不断写义大利歌剧。在他入了英籍,也把自己的名字改成英国式后,大家还是叫他“德国佬”,丝毫不接纳他。

祸不单行韩德尔又卷入英王乔治二世与威尔斯亲王腓德烈的政争里。只要有一方宠幸韩德尔,另一方就一定百般刁难。故此,韩德尔虽赢得英王的青睐,却招致亲王的白眼。

更糟的是,连教会也排斥韩德尔。这件事可追溯至1732年,韩德尔刚完成他第一部英文《以斯帖》神剧,教会人士觉得,圣经故事公然由低俗的伶人在戏台上演出,简直匪夷所思。有位牧师说∶“撒但想以这种方式来欺哄我们,那我们还去看什么?”伦敦主教艾德曼禁止《以斯帖》神剧上演,韩德尔却将心一横,决定演出。直到演出的第四晚,皇室来观赏后,这出剧的成功才被人肯定。

神剧成名了,却招致仇家更强烈的打击,这种现象在韩德尔的一生中屡见不鲜。威尔斯亲王请到欧洲当代杰出的音乐教师包波拉(Porpora)来打击韩德尔。包波拉几乎办到了  他剽窃韩德尔的早期作品,来与韩德尔的演出唱对台戏,又挖走韩德尔旗下的一些名歌星。

焚膏继晷地苦干,层出不穷的难处,韩德尔的身体再硬朗也吃不消了。1735年,他五十岁,除了财务纠纷的烦恼外,还患上严重的风湿。他写信给身为乡村富绅的挚友查理(Charles Jennens),说:“下一季的演出,我已排不出任何戏码。”

1741年初,他已达山穷水尽的地步。伦敦人认定这下子韩德尔包准“完蛋”。谣言四起,当时盛传他要离英而去。

韩德尔的个性却在忧患中日趋成熟,如今暴烈的性子、快利的舌头都变得温驯起来。此种心性成熟的转变,在他所作的曲子中表露无遗。〈韩德尔传〉的作者纽曼爵士(Sir Newman Flower)说:“境遇愈苦涩,韩德尔却愈发唱得甜美。世人打击他,他却打动世人。”

 

 

天音神来

 

1741年盛夏,正值韩德尔极端沮丧之际,突然并蒂花开,好事成双。先是他的好友查理要他完全依据圣经,以救赎为题,写一出神剧。韩德尔应承以一年功夫来完成。他又接到一笔订金,那是都柏林一些慈善机构邀请他义演的酬金。

8月22日,他坐在伦敦布鲁克街的小屋里,潜心作曲,六天后完成《弥赛亚》第一部,九天后完成第二部,再六天又完成第三部,最后花了三天润饰管弦乐曲。前后只花廿四天功夫就填满260页稿纸,真是神乎其技。虽然曲中也采用了少许他本人旧作的旋律及传统的调子,但仍无损于全曲卓越的成就。因为当时的风气容许作曲者重新处理旧作,使它气象一新。

纽曼爵士说:“如此伟构,成曲时日又如此迅捷,这等神技,在音乐史上,将永垂不朽。”

1741年11月,韩德尔应爱尔兰总督之邀,赴爱尔兰举办长达六个月之久的音乐会。此行他随身携带新作品《弥赛亚》,想把它当压轴戏。1742年3月下旬,出现了《弥赛亚》初次公演的海报,附带公演说明:“为帮助监狱里可保释的囚犯,为资助史蒂芬街的慈善医院……”。

即使在爱尔兰,韩德尔与教会间的隔阂仍旧存在。韩德尔的合唱团员来自当地两间教会的诗班。其中一间教堂的副主教拦阻辖下的音乐家参与韩德尔的演出,几经折腾,1742年4月13日星期四中午,《弥赛亚》终于在费珊保街(Fishamble)音乐厅首度公演。演出人数有32名歌唱者,内中包括独唱者,及一队极小的交响乐团,韩德尔以大键琴指挥演出。

演出时,由于票数需求量太高,不得不规定:赴会者,男士不得佩剑,女士裙摆不得加藤圈。此举使剧场容量大增。(此后,妇女赴音乐会裙摆不加藤圈竟成时尚,也相沿成习)。由于一票难求,韩德尔不得不在报上公开道歉。

音乐会空前成功,达到义演预期的目标,募来的四百磅款子使得142位欠债人免去牢狱之灾。韩氏光风霁月的本性,更在首演之际的一件小事上,表露无遗。他任用的独唱者吉伯夫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前受他的对手利用,演唱剽窃来的韩德尔早期作品来打击他的那位歌手。她唱《弥赛亚》“祂被藐视”的一段,唱得如此感人,以至底兰尼(Delaney)医生说:“妇人,看在此情份上,你的罪赦了。”

 

 

登峰造极

 

爱尔兰的成功,并不意味着英伦也是如此。英伦的圣职人员认为,神的话由这些戏子的口中说出,简直是亵渎神。他们称《弥赛亚》是一出宗教闹剧,并给韩德尔扣上异端的帽子。他们设法关掉戏园子,使戏停演,到末了,只有慈善义演方可演出。

1745年,韩德尔以六十高龄再度坠入生活的低谷。他演出时,戏园门可罗雀。眼看是免不了要破产,但他却坚持到底,绝不辍演。1747年初期,库罗登一役,古伯兰公爵大败叛军时,韩德尔正好完成〈犹大马加比〉神剧。由于大家对这位犹太领袖所知不多,这出神剧竟暧昧地成了歌颂公爵的赞美诗,马加比成了公爵的替身。在众望所归下,韩德尔竟成了国家音乐先知。从此以后,终其一生,享誉不衰。

1749年,《弥赛亚》在伦敦东山再起,这次韩德尔必须在台上加位子,差点使演出者无立足之地。1753年,他已双目失明,仍继续弹奏,指挥《弥赛亚》演出。1759年4月6日《弥赛亚》演唱会中,他最后一次公开露面。不久,即一病不起,4月14日清晨,与世长辞,享年74岁。

韩德尔身后哀荣,下葬伦敦西敏寺,约有三千人参加葬礼,他的肖像是这样设计的:“他手执《弥赛亚》独唱曲的草稿,稿上写着:我知我救赎主活着。”

 

 

承先启后

 

韩德尔死后廿五年,一连串纪念性音乐会陆续推出。他生前合唱团的规模约四十人,多不超过六十人,但如今团员倍增。由于人数增加,影响了曲式,原有的亲切转为肃穆,静思性转为不朽性,胜利凯旋的风格掩盖了原有的纤巧细腻。1789年,莫札特受托改写管弦乐部份,以配合规模宏大的合唱,从此沿用至今。对此事,有人询及贝多芬的意见,他说:“韩德尔仍然活着!”

对《弥赛亚》神剧,我们不应只满足于听听而已。若想领略神剧的精髓,其功夫就不只是扩充合唱团及乐团的规模,尚需对韩德尔时代的音乐风格有所了解。简言之,品味《弥赛亚》的要道是回到韩德尔的原初构想中。如此,我们方能感受到韩德尔的冲劲与新鲜感,《弥赛亚》神剧不单是艺术杰作而已,更是一个鲜活的信息。

乐圣贝多芬在弥留前指着《弥赛亚》说:“真理在其内!”。这幕景象深印在我心中。不论研读、聆听、或是演出《弥赛亚》,我都看到使用这出神剧,唱出救赎全景的真理,唱入人们心灵深处。

 

本文摘译自《Christianity Today》杂志。原作者为美国伊利诺州三一神学院教会音乐科客座教授,亦任芝加哥圣乐团指导与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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