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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妈妈的话,别让天父受伤——后现代基要信仰系列(二) / 毛乐祈

曾经想要努力证明“我是谁”,但遍体鳞伤后才发现,更重要的是“我属于谁”。

文 / 毛乐祈

听妈妈的话 别让她受伤

想快快长大 才能保护她

──周杰伦《听妈妈的话》

我信上帝,全能的父

──《使徒信经》

周杰伦的《听妈妈的话》,温馨倾诉对母亲的爱,节奏明快,朗朗上口。

小时候,他因为父母离异荒废学业:逃学、考大学数次落榜,老师甚至以为他有智力问题。即使在音乐领域上,他也是跌跌撞撞:参加比赛被嘘、曲风怪异不被唱片公司欣赏……

若不是有妈妈的信任、支持和爱的叮咛,周杰伦绝不可能有现在的成就。他有一张专辑采用妈妈的名字“叶惠美”为标题,不难理解他对母亲莫大的感激。

母爱,常被人颂赞与纪念。世人不乏以母亲河、大地之母等,来描绘这种孕育和滋养生命的美好特质。当我们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时,身为父亲,难免不是滋味。

在当今女性主义的浪潮中,父权成了被检讨的结构性问题;像我这样有时对孩子是严父形像的,更不免惶恐。那么,又该如何恰当地看待《使徒信经》中的“全能的父”呢?

著名无神论作家理查·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就炮火四射地批评这位天父:

善嫉、自恃、自怜、偏颇、记恨的控制狂;报复性强的嗜血种族清洗者;重男轻女、歧视同志、鼓吹种族主义、杀婴、种族灭绝、屠杀儿女、制造瘟疫、狂妄夸大、虐待狂、任性无常、恶毒至极的霸凌者。[1]

如此“全能的父”,我们怎么信得下去?

一位打出爱之拳的校长

在台湾,某校长极度严格,学生的生活细节样样都要管,许多学生都怕极了他。有一位学生践踏草地,没料到这位校长竟然飞奔过来给他一拳。

如果你看到这样的新闻,一定会想,这样暴躁又体罚学生的校长,真是太不应该了。

但如果了解整个故事,或许会有不同感受。

《爱在公东——锡质平神父的故事》/校园书房出版社 

这位校长是来自瑞士的锡质平神父(1917-1985。编注)。他于1953年,飘洋过海到当时穷乡僻壤的台东。

锡神父能力强、律己严,他不只宣传福音,更是全力改善民生。为了偏远地区的孩子,他创办了一所后来成为职业教育典范的学校“公东高工”。

一个外国人在没有资源的穷乡僻壤办学,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但他想尽办法游说外籍优秀的老师来台湾教学,把最好的水电、木工、机工技术和资源带进台东,甚至在15年内,邀请了21位在欧洲领有专业执照的技术老师来帮忙。

锡神父筹措款项,为学校购买最先进的设备、器材。除了强调瑞士最精致的技艺,他对学生的日常生活也有严格的要求,毕竟品格和技艺是分不开的。严格的训练与要求,使公东的学生还没毕业,就有了就业保证;也让公东高工屡屡在国际技能竞赛中获得大奖。

他还为穷苦学生筹措学费,总是把好的食物留给学生,对自己则毫无讲究,连发霉的面包也照吃不误。有学生生病,二话不说就骑车载去医院。他亲力亲为,带领学生打扫厕所、清扫校园;他每晚为学生盖被子;为学生亲手擦上从瑞士带回的香港脚药膏……

锡神父后来在瑞士募款时被查出罹患肾脏癌,预估只剩6个月的生命。他不听医师劝告,坚持“死也要死在故乡台东”。他甚至把弟弟给的医病钱,全部捐出盖了学校的篮球场。

当锡神父过世时,全校师生痛哭,有位校友甚至悲痛万分地说,巴不得能再挨神父一拳,再次听到神父吆喝“不许践踏草地”的声音。许多校友虽年过半百,提到过世许久的神父,仍然泪眼汪汪,毕竟这位神父把自己献给台东,也改变了他们的生命。[2]

锡神父对这些贫困孩子来说,就像是他们“全能的父”,曾经出的拳被看成“爱之拳”,竟然被学生深深怀念。

莫非圣经中那位全能的父也是如此?

从以色列的故事认识上帝

上帝若是全能、全善,为何会创造出一个充满罪恶、苦难的世界?要认识这位上帝,我们必须进入具体的历史故事中来理解,而不只是讨论一个抽象的概念,如同我们不能只从“校长怎么会揍学生一拳?”这个片段来认识锡神父。

在圣经中,上帝不是一个不痛不痒的宇宙存有,被人抽象地探讨,而是一位关系性的同在者。对以色列百姓来说,他是在历史中不断让人认识、经历的那位“天上的父亲”——有血有泪、有故事的上帝,就像公东的学生看锡神父一般,上帝是改变生命际遇的全能者。

在历史中,以色列百姓对经历的重重苦难,也有许多疑惑、痛苦。比如《诗篇》第77篇,诗人向上帝诉说自己的悲伤、痛苦、失眠、烦乱不安,连祷告都没有效用。诗人质疑上帝的应许是怀疑上帝的慈爱。但最后,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回到他们曾经经历被上帝拯救的经验之中。

“我要记念你古时的奇事;我也要思想你的经营,默念你的作为。上帝啊,你的作为是洁净的,有何神大如上帝呢?你是行奇事的上帝。你曾在列邦中彰显你的能力。你曾用你的膀臂赎了你的民,就是雅各和约瑟的子孙。上帝啊,诸水见你,一见就都惊惶,深渊也都战抖……”(参《诗篇》77:11-16)

苦难是个复杂、甚至是奥秘的难题,全能的上帝有时候的确让人感受不到他的伟大。但我们对上帝抱怨,也意味着我们不相信上帝的本质是美善的——面对暴君或是残酷的人,我们只会咒骂、反击、逃跑……

公东人不认为锡神父是爱揍人的校长(虽然他也的确揍过不少人);同样,以色列人不认为上帝是霸道、不顾人间疾苦(尽管他也严厉审判过以色列人),而是“有怜悯、有恩典的上帝,不轻易发怒,并有丰盛的慈爱和诚实”(参《出埃及记》34:6)。

父亲的悲悯与母亲的温柔

既然上帝是上帝,我们对上帝的认识,便存在着无法跨越的鸿沟,对上帝的理解最多只是近似值。我们只能用有限的语言来描述一位无限的上帝。犹太神学家赫舍尔说:“他不能用一则神话来捕捉,或是用一个观念或象征符号来理解。”[3]有时候,我们只能承认人太渺小,无法理解上帝。

比如旧约圣经描述先知(传递上帝心意的人)何西阿的故事就令人费解。

上帝吩咐何西阿去与一名叫歌篾的妓女结婚。尽管曾经有一段彼此相爱的幸福时光,但歌篾婚后不久开始劈腿。上帝叫先知去跟妓女结婚已经够奇怪了,竟然还要何西阿把出轨的歌篾挽回,与她复合,继续爱她(参《何西阿书》3:1)。上帝为何让他的忠实代言人去经历被抛弃、戴绿帽的痛苦呢?

赫舍尔解释,上帝先要何西阿经历被背叛之痛,才能体会上帝被以色列背叛的痛。以色列就像淫荡的妻子,而“全能的上帝”其实是那位忠实、深情却被抛弃的丈夫。[4]

赫舍尔认为,先知不只是上帝的传声筒,而是要先感受上帝的悲悯(在何西阿的例子中,是先身历其境,感受不断被背叛的痛),然后借此传达上帝的悲悯,表达他与以色列、与人类的爱。

上帝不像亚里斯多德所说,是一个超然、永远不动的推动者(Unmoved Mover);而是深深受到人类影响的“最容易被推动的推动者”。[5] 上帝不仅持续参与在人类的历史当中,更是带着深刻的感情投入,甚至被伤害。

圣经中不仅描述全能的父是一位悲悯、慈爱的上帝,圣经中也用母亲来描述上帝。上帝像母亲一般地照顾、安慰他的儿女,毕竟这些百姓是他所怀的胎、所生的(参《以赛亚书》46:3、《民数记》11:12),上帝对他们说,你们要吮奶,你们必被抱在怀中,抚弄在膝上。人怎样受他母亲的安慰,我也怎样安慰你们(参《以赛亚书》66:12-13)。

上帝像母鸡庇护小鸡般,不断照顾以色列百姓。甚至有神学家认为,上帝的母性不只是比喻,而是他的本性。上帝是我们的母亲,就如同上帝是我们的父亲。[6]

等着拥抱我们的父亲

 《浪子回头》 / 伦勃朗 绘

基督徒相信,我们是被一位慈爱又有能力的天父所领养;因有了创造高山、海洋、星辰的创造者做我们的靠山,就有一种奇妙的归属感和安全感(当然不是从此就没有烦恼)。

想象一下,我们若是被全球首富领养,不仅是被认可、被保护,我们还能够从他身上汲取各种人生、经营智慧。我们不再需要在社会上汲汲营营,想要出人头地。而是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后,因为被接纳、被爱,反而能够慢慢培养并发挥出生命真正的潜力。

许多基督徒都有类似的经历,曾经想要努力证明“我是谁”,但遍体鳞伤后才发现,更重要的是“我属于谁”。当我们可以呼喊“全能的父”,确认自己身为上帝儿女的身份后,内心更加地踏实,视野更加开阔,生命也更加精采(当然,这并不代表人生更容易)。

上帝不是全能却冷眼旁观的不动者。他是“浪子回头”故事中那位每天等待孩子回家的老父亲:尽管这位逆子曾经狠狠羞辱过自己,老父仍张开双手,不管不顾地冲向那个全身肮脏臭酸、狼狈不堪的儿子,紧紧抱住,亲吻他,大开派对欢迎孩子回家。

其实,不只妈妈会受伤,爸爸也会受伤,全能的父是那位受了伤,正等我们回家的父亲。

注:

[1]Richard Dawkins, The God Delusion,中译本《上帝的迷思》(中国:海南出版社,2010)

[2]范毅舜的《公东的教堂》(本事文化,2012)为锡神父留下优美的纪录。

[3]赫舍尔,《先知神学:赫舍尔论旧约中上帝的悲悯》(校园,2020),637。

[4]同上,107。

[5]同上,29。

[6]诺里奇的朱利安(Julian of Norwich, 1342 –1416),出生在黑死病蔓延的时代中,她认为即使我们深陷混乱中,上帝仍以最大的能力及怜悯保护着我们。有人认为她是一个年轻的丧偶母亲,从抚养孩子的经验中,体悟到上帝的母性,后来成为她在神学上的重要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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