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父亲节

文/文文

迟到的父亲节

深切思念

随著国门的打开,许多西方的节日也在中国流行起来,像什麽情人节,圣诞节之类的。但我从来不知道居然有个父亲节。

直到去年移民美国,在一个美国教会聚会,牧师祝福父亲节快乐,才知道有父亲节。因为是西方人的节日,也就很快淡忘了。

到8月8日那一天,我去远东广播公司参加短宣广播活动,有人大声喊∶“父亲节快乐!快到餐厅吃蛋糕!”我好惊讶,不是已经过了父亲节了吗?怎样又跑出个父亲节啊?打听之下,才知道这是中国的父亲节,很早就有了。

有人见我非常惊讶的样子,就开玩笑说∶“你连父亲节都不知道,那你肯定不会打电话给你父亲的。你可不够孝敬啊!”我只好说∶“我的父亲已经到天父那里去了,我不用再打电话了。”说话之间,我的眼睛红了。

是的,我的父亲在两年前已经去世了。那一天晚上,躺在阳台上,望著点点繁星,夜空是如此的美丽,令人神往。我却经不住泪流满面,甚至哭得喘不过气来,因为我深深思念亲爱的父亲。

父亲出身于山东省一个贫穷的农民家庭,十四岁就参加了抗日救国。後来就离开家乡南下来到浙江,曾是浙江省土改工作队主要领导人。他经历了中国革命的每一个历程,一直为他的共产主义信仰奋斗。

在我从小的记忆中,父亲对他的信仰,对国家和人民,忠心耿耿。他总是说,我们流血舍命就是为了中国人民,为了下一代,为了有一个繁荣富强的国家。然而,我不明白,有著这麽革命好思想的父亲,为什麽被批斗、仇视?为什麽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

父亲为了养活我们三兄妹不得不起早贪黑,修补一双双破球鞋,甚至不得不忍受无理的欺压。而他身上流下的子弹疤痕,分明诉说著他曾勇敢地保卫祖国的辉煌历史。社会带给我们家的屈辱和难堪,在我幼小的心灵留下的,只有深深的伤痛和可怕的回忆。我不知道父亲的信仰带给了他什麽。

到了我初中一年级,忽然,我们家变得被人们尊重。原来听说是父亲平反了,恢复了原来的工作职位,又成了好人。而我也一下子由一个被人看不起的小姑娘,变成为人喜爱的干部子女。一年後,我随父亲去了他工作的新地方。在那里度过了我的少女时代。也就在那时,我第一次无意中从收音机里听到了神爱世人的好消息┅┅也许,从那时起,基督的信仰就在我的心里埋下了种子。

无房之苦

父亲工作了十几年後,离休了,回到原来的县城。我也考入邮电局工作。父亲和母亲、侄子、我住在一起。别的离休干部都有房子分配待遇,而父亲没有。因为父亲的工作单位,是有名的贫困县,给不起房子。父亲就主动体谅,没有要房子。

祖孙三代住在卅多平方米没有厕所的旧房子里,在公共走廊烧饭。父亲非常爱养花,这是他唯一的爱好,可惜没有足够的地方满足他的愿望。

父亲离休後不久,我就信了耶稣,我的工作单位联络父亲,要对我加强教育,树立共产主义理想。父亲气得暴跳如雷,千方百计要教育我改变我。可惜,无论如何我都不肯妥协,坚守自己的信仰。父亲对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百般无奈。每当我在家讲耶稣,讲教会的见证,父亲就要坚持共产主义理论,教育我们要相信党、依靠组织。

革命了一辈子的父亲,可怜的父亲,多麽希望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可以让他养花。这个愿望,终于在他离开世界前三年实现了,我买了新房接父母亲同住,新房子的楼层、地点、价格,都是父亲盼望已久的。我告诉父亲,许多教会的姐妹为我买房子祷告了许久,买到这房子是上帝的恩典。当父亲住进装潢一新的房子,坐在宽敞的客厅,看著阳光灿烂的阳台,他说,想不到我们也有今天的日子,谢谢上帝。

我惊喜的发现,父亲的信仰,在我长达四年的祷告後,终于渐渐地改变。他终于开始思考上帝了。

三年前,父亲患了尿毒症。医生说,这个病不可能长久,但父亲的精神状态却非常好,不像有病的人。直到去年春节前,病情突然加重,危在旦夕,教会的七个姐妹来到我家,为父亲禁食祷告。父亲躺在床上不住地流泪,被大家的爱心深深感动。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居然起了床(严重的并发症竟也没有发作),告诉我∶“昨天半夜,我感到全身说不出的轻松、舒服。耶稣医治了我!”从那时起,父亲开始在家和朋友面前讲耶稣,并要我的两个侄子去信耶稣做好人。

独女婚事

父亲只有我一个独生女,我的终身大事自然成了父亲的心病,他多麽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婚姻。所以有人来提亲的时候,父亲总是希望能成功。而我在卅岁那一年,立定心志要嫁一个基督徒。父亲便有些忧心忡忡,信耶稣的人那麽少,哪里去找合适的对象呢?他于是说,我死也闭不上眼了。

但在搬进新房子後不久,我终于等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男朋友。当男友从遥远的美国来到我家中,为父亲的疾病跪在床前切切祷告的时候,父亲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半夜里笑著叫醒母亲∶“真的有上帝帮助我们,我们不相信上帝也不行。”

大年初一男友用极其生硬的中国话问父亲∶“我可以和文文结婚吗?”父亲拍著手说∶“可以可以,欢迎欢迎。”喜乐充满了父亲的心。在我的印象中,这是父亲一生最喜形于色的事了。

我与男友定下了结婚的日期後不久,父亲被送进了医院急救。几天後,他的脑子开始清醒。我和男友在病床前服侍他时,我问∶“爸爸,你是真的要信耶稣吗?”“好的,很好,我要信。”“那麽你跟著我祷告!”父亲很清醒地跟著我祷告,接受主耶稣为他个人的救主。後来父亲就常常祷告,每次祷告後,父亲都会格外地平安。

春节过後,父亲终于卸下了世上的劳苦,离开了世界。他安详的面容比平时更光鲜,彷佛还带著一丝微笑。

父亲的一生没有过过父亲节,这成为我这个独生女终身的遗憾。每每想到这一件憾事,我都难过流泪。但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与父亲在国重新相见,对他说∶“父亲节快乐,爸爸。”

作者来自中国浙江,后美国国际圣经神学院攻读宣教硕士。
本文刊发于《海外校园》第65期(2004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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